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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住的是小镇一条巷子底,那天沈举人带着书童去见柳富商,听说柳主簿也会在场,沈举人打扮得特别潇洒,不到夜深是不醉不归。

  沈老太太则是领着丫鬟去街上采买,这种可以捞油水的好事可轮不到沈大伯母,在沈老太太眼里,大儿子没长进,只能管着田地和家里家外的杂事,大儿媳跟村妇没两样,不像二媳妇,刖一个是王府庶女,带着陪嫁进门,下一个是柳千金,那也是金娃娃,必须重视。

  沈三顺被人贩子抢走的那天,小镇上还有两名幼童失踪,都是男娃,报官找了几天也没消息,一时人心惶惶,都知道找不回来了。

  沈大伯母哭得撕心裂肺,沈大伯回家后拿起棍子便抽了沉玉兰一顿,那是他的儿子、他的根啊,还是沈大伯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沉玉兰,沉玉兰才没有被打断腿。

  沈老太太和沈举人对于沈大伯母拼命保护龙凤胎却丢了沈三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如果被人贩子抢走的是龙凤胎,他们肯定恨死了沈大伯母,沈老太太说不准会将老大一家分出去,不让他们再沾小儿子的光。

  可是沈大伯母却舍己为人,患难见真情,可见是将龙凤胎视若己出,长大后龙凤胎不孝顺大伯母,那还是人吗?

  如今沈举人要续弦,沈老太太说要抚养龙凤胎,沈大伯母当然心如刀割,连沈大伯都对龙凤胎起了移情作用,将对小儿子的父爱都给了沈怀安。

  最后为了安抚老大夫妇,龙凤胎依然养在大房。

  沈举人是不在乎的,娶了新妇还怕没儿子?何况沈怀安是他的长子,族谱里写着呢,又赖不掉,他完全没损失。

  柳千金进门成了柳氏,虽然看着龙凤胎有点堵心,但也没做什么,沈大伯母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呢!

  柳氏很快生下自己的两个儿子,陪嫁过来的奶娘和丫鬟把他们照顾得漂漂亮亮,柳氏把持自己的嫁妆财物,不让沈大伯沾手管理,是个精明厉害的。

  沈老太太眼看着儿孙满堂、家业兴旺,若说心里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沈举人二次赴京城考春闱都落第了。

  沈老太太遗憾地魂归故土,守孝三年之后,沈举人去年东鹿书院做教习,不是他不想再考,而是柳氏不支持,沈家的田产在沈老太太去世后由沈大伯继承七成,剩下的落在沈怀安名下,所以柳氏不支持,沈举人只能先去工作赚钱。

  谁也想不到沈举人随了沈老爷子的脚步,在东鹿书院教书很得看重,每日为学生备课忙到很晚,有一晚突然昏倒在书案上,等天亮才被人发现,尸体都凉了。

  沈家父子两代举人都英年早逝,龙凤胎才十一岁多,柳氏生的儿子才八岁、六岁,办完丧事,柳氏便带着自己生的儿子搬去陪嫁的宅子,嫁妆也全带走,表明了不想养龙凤胎,尤其沈怀安一直在读书,她傻了才去栽培别人的儿子,她的儿子也要进学。

  若有人敢指责她,她立马化身喷火龙,该沈举人继承的田产都给了沈怀安,还有什么不知足?

  沈大伯没有多说什么,沈大伯母咒骂了几句也没法子,沉玉兰已经出嫁,她只能劝沈妙兰要懂事,多做女红多挣钱,供沈怀安读书。

  沈妙兰一直将大伯和大伯母当成再生爹娘,言听计从,何况她早已懂事,看清现实,只有弟弟沈怀安出息了,才是她的靠山,为了沈怀安可以继续读书,她累死自己也甘愿。

  东鹿县在京城往南约四百里,沈大伯夫妇为了沈怀安的前程也是拼了,花大钱将龙凤胎带到京城来,原本想直接登清平王府的门,但王府水太深,沈大伯有些害怕,沈大伯母则想起穆五娘曾提及自己和平宁郡主交好,于是找上武定侯府。

  第六章 表亲来投靠(2)

  平宁郡主果然接纳了庶妹生的龙凤胎。

  若是柳氏拖家带眷一起来,她肯定包二十两银子让下人打发出去,但无父无母的龙凤胎就不一样了,被恶毒继母抛弃,需要她伸出援手。

  纪鸣身为武定侯,常接济穷亲戚,平宁郡主收留外甥、外甥女更是理所当然,纪鸣自然没说什么,听完沈家的故事后对沈大伯夫妇印象良好,而且他们没有把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子一起带过来,想赖上侯府,可见不是贪婪无度之人,是真心为侄子侄女着想,纪鸣乐得当个好人,收留孤苦无依的龙凤胎。

  待他们四人休息两天,纪鸣还召集自己的儿女来认人,包括住隔壁的长子夫妻,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好丈夫呀,随时不忘给平宁郡主面子。

  虽然平宁郡主不觉得这有什么面子,几个穷亲戚罢了。

  沈大伯和大伯母这两天已经被侯府的吃穿用度迷花了眼,跟郡主身边的丫鬟比起来,沈妙兰才像个下人,不禁后悔没有早两年把龙凤胎送过来,做女红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在郡主身边养几年,像娇小姐一样嫁个好人家才是一本万利。

  沈大伯母心里悔呀,只差没当场捶胸顿足。

  沈怀安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要像个文采翩翩的读书人,所以他被养得很好,跟沈妙兰站在一起像是公子与丫鬟。

  只用两天是没法子将丫鬟变成小姐的,平宁郡主让人将纪霞光的旧衣服挑几件给沈妙兰先穿一下,再让针线房赶工。

  当纪宽携同佟福玥进屋时,就瞧见一屋子光鲜亮眼的公子小姐中,有点局促不安的沈怀安和手脚不知放哪儿的沈妙兰,还有一对沧桑初老的中年夫妇。

  “见过父亲、郡主。”纪宽、佟福玥上前行礼。

  “你们来了,你们祖父今日吃饭可香?”纪鸣问道。

  “祖父的胃口很好,父亲放心。”纪宽平静回答。

  “那就好。”纪鸣跟长子没话聊,朝长媳看去。

  佟福玥乖觉道:“今儿早膳祖父用了两碗鸡汤小米粥、腌山笋、扒三菇、白灼菜心,又用了一碟子水晶虾饺和红豆马蹄糕。午膳和我娘家祖父约了在福客来酒楼吃饭听戏,说是新来的戏班编了新曲。”

  “不错,你们孝顺祖父,我是有赏的。”

  “儿子和佟氏只是尽本分。”纪宽摆出谦逊状。

  “待入了秋,你们祖父喜食凉拌嫩藕片和桂花酱萝卜,可别忘了。”

  “儿媳领训。”佟福玥一副乖巧状。

  摆足了孝子派头,纪鸣才纡尊降贵的朝客人道:“这是我的大儿子纪宽,在翰林院任职,大儿媳佟氏,出身临安伯府。”

  他是骄傲的,长子长媳都拿得出手,不丢面子,只是为了不触及平宁郡主的敏感神经,不说“长子”这字眼。

  纪宽和佟福玥朝长辈见礼,沈大伯和大伯母慌得站起来直摆手说不敢当,他们就没见过这般神仙人物。

  纪鸣心中吐糟:你们当然担不起我儿一礼,我儿可是官身,小心折寿!

  今天如果穆五娘来了,平宁郡主或许会要求纪宽夫妇给小姨见礼,但穆五娘死了十多年,来的是乡巴佬沈大伯夫妻,平宁郡主也觉得他们不配受礼。

  沈怀安和沈妙兰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鸭子闯入天鹅群,自己都觉得不安呢!”十岁的纪尘香嗤了一声,一脸天真烂漫地。

  她是纪鸣颇疼爱的女儿,四姊妹中排第三,当年纪鸣守边城时收的侍妾所生的女儿,亲眼看着出生长大,自然偏爱一些。

  沈怀安已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十岁的小少女美得似空谷幽兰般傲立群芳,令他自惭形秽,暗恨自己出身乡野。

  纪鸣轻咳一声,对一群儿女介绍龙凤胎的来历,还有沈大伯和大伯母对侄儿侄女的善待,更说了守完三年孝期才送他们进京。

  纪宽和纪东霖兄弟听了心里有数,沈怀安如今是沈家最大的希望,就指望他考取功名继续庇护沈家老小,如同沈举人还在时。

  纪东霖的表兄弟多到认不完,多一个沈怀安也不嫌多,反正父亲对庶子的安排就是考功名,走文官之路,教沈怀安跟庶弟们一起上课便是。

  女眷们则想到一处去,沈妙兰快及笄了,放在乡下小镇也算是模样俊俏,又擅女红,条件是不错的,但在京城可上不了台面,村姑一个,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比春白、春芽更像个丫鬟。

  沈家就指望沈怀安上进了,他的亲姊姊若能嫁个好人家,对他的未来前途多一点保障,不求助平宁郡主还能求谁?

  佟福玥是事不关己,只当看热闹。

  纪宽对平宁郡主身边的人和娘家亲戚表面客气,心里是敬而远之的,他扫一眼沈大伯夫妇,心想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算计,不可小觑。

  乡下人要的通常不是虚名,而是最实际的利益。

  沈大伯母见大家反应冷淡,没人赞扬、钦佩她的伟大牺牲和菩萨心肠,一定是不了解真相,于是再一次卖惨,将自己为了拯救龙凤胎,以及小儿子被人贩子抱走,生死不明,若不是她大义凛然,郡主的亲亲外甥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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