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锦昱随手将棋子捡回棋盒,然后让人拿了只檀木匣子过来。
沈琪瑄接过那只匣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男人笑着示意她只管打开,她便将匣子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叠田庄铺面的地契。
“给你添妆的。”粗略翻看手里的契书,除了这附近周边的,还有京城的。
她抬头看着男人,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些许掩不住的笑,“是不是在我爹那里挨骂了。”
“阿瑄还是这般聪慧。”
“活该被骂,我爹素来为官清正,两袖清风,你这是想让他遭到钱财来路不明的指摘?不但如此,你还有意无意暗示他老人家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准备不出来。”
龙锦昱摸了下鼻子,果然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思路一模一样,别无二致,“所以,我这才转而送给阿瑄嘛。”
沈琪瑄就笑了笑,“我这人跟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东西我收了。”
他满脸欢喜,“我就知道我们家阿瑄是个爽利人。”
“你那么有能耐,怎么这次不以势压人了?”
龙锦昱抓过她的一只手,低声笑着,“阿瑄又何必明知故问。”
媳妇没到手,老泰山那里当然不能得罪。
就算以后媳妇娶进了门,要想家宅和顺,泰山还是得供着,毕竟这不是之前的常平侯,空有血缘无亲情,如今这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他从沈停云那里着实是货真价实感受到了所谓的“翁婿皆仇敌”,丈母娘去得有点儿早,没机会对他越看越顺眼,只有那左看不是、右瞅不行的老泰山在当拦路虎。
为了婚期,他都不惜拿讨旨赐婚当由头,用一句“择日成婚换成即日成婚,岳父以为然否”这才算让老泰山勉强松了口。
总之,最后婚期翁婿两个都不满意,一个嫌早,一个却嫌晚。
沈琪瑄抿抿唇,到底眉眼还是露了笑出来。
龙锦昱看着她难得的笑意流露,用她的手摸自己的下巴,心中安宁且满足。
他这种目不转睛的看法,时间一长到底还是让沈琪瑄有些受不了,便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侧身坐了避开他的直视。
龙锦昱发出一声略显促狭的笑,然后朝外面道:“时间不早了,铺床吧。”
沈琪瑄面无表情。
进来的是花嬷嬷和双白,这两人都是龙锦昱从京里急调来的,如今算是贴身伺候她。
她一直没有去问初一、十五的事,因为她心里清楚,护主不力的两人就算能活着离开常平侯府,在龙锦昱那边也讨不了好,盛怒之下的他到底会做什么,她不敢深思。
花嬷嬷和双白干活很利索,不多时就铺好了床褥,伺候两人拆了发髻,换上寝衣,然后退了出去。
被窝里热烘烘的,男人的身体也是热的,两具年轻的胴体相拥在一起,男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沈琪瑄的身子,并没有急着开动。
可沈琪瑄却明显感觉到了他某处的茁壮成长,烫得她心颤。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灯,光线不十分明亮,倒让气氛更加缠绵几分。
“你那个妹妹,是个心狠手辣的,把那人的命根子废掉了。”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沈琪瑄去看男人的脸,光线阴影中他的表情却看不太真切。
龙锦昱轻声笑着,手滑上了她的大腿根,听着她渐渐发出的轻浅呻吟,他眯起了眼,“这要是成了亲,我那个好弟弟又会如何对她呢,我有些期待……”
沈琪瑄一下抓紧了他的肩。
……
有人恨夜长,便有人恨夜短。
走的那天,龙锦昱没有一大早就出发,因为躺在他怀里的人是个爱睡懒觉的。
其实若非顾念她身体,他更想让她随自己一道返京。
沈琪瑄是在某人的骚扰下醒来的,昨天夜里被人折腾了大半夜,她累得不行,想着他今日便滚蛋了,她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
结果,这人竟然半点儿都不着急赶路,冬日天黑早,他这出发时间是想夜间行路吗?
“阿瑄一点儿不舍得都没有吗?”
一直盼着你早点滚蛋来着,怎么可能会不舍得。
没有的,真真的!
然而沈琪瑄出口的话变了个样,“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来,何其漫长。”
沈琪瑄一点儿都没感动,只觉得自己脑仁疼,人前人后两张脸,她其实还更喜欢他对外的那一副面孔。
跟别人都一样,她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如今他明显对她不同,让她总惧他深情太过,她却无法回以相同情感,年深日久如何是好?
她是无论如何都达不到他那种疯度的。
既然都被他闹醒了,沈琪瑄索性就起床梳洗了,否则,她觉得男人说不定就要再压着她来场晨间运动了。
敬谢不敏!
如今她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双白和花嬷嬷的手都很巧,会梳很多发髻,不论有谁在身边,都不会像她那样编条麻花瓣就打发了。
一起用过饭,龙锦昱又拉着人手谈一局。
实在是佳人雪肤花貌,红裙姝丽,恁是无情也动人,要不是得按时赶回京,他真的想就此留下,亲自护送她返京。
多看一眼是一眼……
看再多眼仍旧是要走的,他亲手为她系上红狐裘,牵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去。今天是个晴天,但太阳也没能让天气暖和几分,依旧很冷。
两个人牵手并肩走出巷子,巷口已有十几骑整装待发。
回京路远,他们一行要顶风冒雪一路兼程赶路,骑马是速度最快的。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飞身上马,俯首看她,她站在马下,仰头望他。
龙锦昱冲她一笑,温声说:“我在京城等你,莫让我久待。”
“好。”
“好好养身子。”
“知道。”
似乎有千言万语,临别在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龙锦昱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一拉马头,转身扬鞭催马而去。
侍卫们紧随其后,桃叶巷口便只剩下了沈琪瑄主仆数人。
一直到看不到人,听不到马蹄声,她才收回了目光,转身往回走。
她也得回沈家庄了,这处宅子再住得有感情,年后也要卖掉,这里的田地倒不必卖出,只消托付给族人照看即可。
第八章 不是亲生胜亲生(2)
回到宅子,沈琪瑄坐在炕上靠在引枕上小憩,其他人则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等她被双白唤醒时,东西都已经收拾停当,家里一切火源也都灭了干净。
最后离去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宅子,心中一声叹息,这样清闲简单的生活终究还是跟她无缘。
双白扶着她上了马车。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毡毯,而沈琪瑄又给自己裹了件毯子,手里还抱着小手炉。
她是真怕冷!
在马车的颠簸中,她差点儿就又睡过去。
“姑娘,到家了。”
揉了揉脸,沈琪瑄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下车。
她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沈停云正倚门而望,嘴角不由便翘了起来,“爹。”
“世子走了?”等她走近,沈停云轻声问了句。
面对父亲炯炯的目光,沈琪瑄只是一笑,坦然说:“走了。”
沈停云捋须,“走得好。”
天天对着他闺女垂涎三尺的,当他眼瞎啊。
要不是看出来小俩口的亲近,他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成了父女,当年常平侯府的事沈琪瑄自然也没多做隐瞒,因此沈停云这个嫉恶如仇的老御史就差指着京城某座府邸破口大骂了。
那帮人真是瞎了眼,这么灵秀聪慧的女儿说舍就舍,真是不配当人父,不堪为人母,狗屁的祖父母,一家子杂碎。
他们不要,他沈停云要,他们不稀罕,他稀罕,白捡一个好闺女,这是老天赏他的。
只是一想到闺女才刚认下,很快就得嫁出去,他就又想骂人。
那个混蛋庆王世子!
要不是看在那小子一把年纪,年近而立,他一定多留闺女几年再说,年后他回京赴任,同时也算是带女入京待嫁。
“就算他贵为庆王世子,阿瑄也不必怕他,有爹呢。”
“我不怕。”沈琪瑄忍不住笑,伸手挽住父亲的胳膊,一脸自得,“我爹这样铁骨铮铮的御史,自然虎父无犬女。”
老大人捋须而笑,“那是。”
沈琪瑄亲热地问:“家里中午吃什么?”
“羊肉汤锅,正好祛祛寒。”
“嗯,还是我爹想得周到。”
沈停云拍拍女儿的手。
父女俩进屋,在大厅坐下,有下人过来奉茶。沈琪瑄那杯不过是杯清水,以前茶便是在她的禁忌之列的,如今也照旧。
其实,她觉得自己现在偶尔喝上几杯茶水并不碍的,但显然身边的人并不这么认为。
不过别人的善意要懂得接受,她没兴趣为反抗而反抗。
沈停云跟她商量起来,“关于你的嫁妆,我们在家乡这边准备一些,另外我派了管事先行入京,在京城再采买一部分。”
“这些事爹做主就好了,我没什么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