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琪瑄微怔了下,扬了下眉抬眼看男人,“你想告诉我天是被你搅和的?”
“不。”他摇头,“我只是添了几根柴,加了几片瓦而已。”
沈琪瑄不以为然,“总归你有参与就是了。”
“对,我过得不舒心,凭什么某些人可以比我舒心?”
这是典型报复社会的性格啊,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沈琪瑄都已经忍不住开始对他继母心生怜悯了,她一定想不到自己看上去光风霁月的继子其实是个暗黑系的大魔王。
继妃实惨!她努力拖慢继子成家立业,却没想到,因为继子没有家庭子女牵绊,他的破坏力可能变得更大。
这大概就是期待与现实残酷的对比吧。
正天马行空想着,有丫鬟捧汤过来。
初一、十五都长得五官端正个子高挑,龙锦昱介绍说都是身负武艺的,可以当侍卫用。
沈琪瑄没有替人改名的嗜好,因此初一、十五都保持了原名。
捧汤过来的是十五,脸稍圆,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初一长得就清冷了几分,有几分冷美人的气质。
沈琪瑄虽然不是颜控,身边的人长得好,总归心情也不错。
汤是加了药材熬的鸡汤,闻着倒也香浓诱人,算是药膳,沈琪瑄伸手接了,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感觉味道不错,不知不觉中就将一碗鸡汤喝完了,连里面几块酥软的鸡肉也全吃了。
龙锦昱眼中带上了笑意,难得看到她胃口好的时候,这次的厨子可以赏一赏。
沈琪瑄又喝了半碗鸡汤,然后就推碗不再用。
龙锦昱看她往床边走,不禁道:“吃了东西不要马上又去躺,多少活动活动。”
沈琪瑄心里叹气,“锻炼是以后的事,我现在首先要恢复体力。”
简而言之就是不想动!
龙锦昱见未婚妻如此耍赖也有些无奈,看着她纵容地一笑,“行吧,我们先养好身体再说其他。”
“嗯。”
龙锦昱扶着她,慢慢走回床边。
沈琪瑄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靠坐在床头,平静地看着男人,淡然开口,“若真是为我好,你以后就离我远一些。”
龙锦昱的目光立时冷了下来。
她不为所动,继续道:“我是被沈琪珍推入湖里的,然后才得了这场病,唉,世子,您是蓝颜祸水啊。”
虽然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但是他毕竟是个导火线,在无法解决敌人的状况下,最好是跟这位魅力无边的世子保持距离。
龙锦昱抿了下唇,声音微沉,“此事是我疏忽了。”以为跟侯府打过招呼就可,没想着往她身边再安插可靠的人手近身看护。
谁知道常平侯府的人能这么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琪瑄意味不明地一笑,不疾不徐地说:“这些年我没真讨厌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恶心一个人。”
“谁?”他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紧。
沈琪瑄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人名,“庆王继妃。”真是太恶心人了,心计手段都肮脏无比。
龙锦昱眉目冷峻,一字一顿,“她会不得好死。”
沈琪瑄伸出自己的双手仔细打量,白皙纤细,是一双很漂亮又养尊处优的手。
端详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发出无声的笑,“这双手还没沾过血,我原本以为直到我死,它都会一直干干净净。”
龙锦昱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报仇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才爽,不劳烦世子了。”
“你想怎么做?”
“杀人诛心。”她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抬眼朝男人笑得纯真明媚。
龙锦昱眼睛骤然灿亮,他的心在胸腔中急速跳动,如擂大鼓,他知道终此一生自己都不会放她离开,死也不行。
*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分坐在石桌的两边。
男人是个须发半白的老人,胸前三缙须,一袭青衣,手边摆放着一个医箱,他右手三根手指搭在少女的脉之上,沉吟不语。
一只手撑着额头一脸百无聊赖的沈琪瑄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忍不住出声,“程老头,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别号着脉出神,我会怀疑你在借机吃我豆腐。”
“胡说八道。”程济世触电一般缩回手指,一脸不愤,“你这丫头从小就口没遮拦,哪里像个侯府的大家闺秀。”
沈琪瑄嘲弄地扬眉,“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什么情况你不清楚,那是养大家闺秀吗?圈养一头猪也就那样。”
程济世忍不住小声碎碎念,“那也养得挺奢侈的。”
对此,沈琪瑄倒无异议。
程济世突然小心翼翼地朝周围打量了一遍,身子往前凑了凑,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现在可以假死了。”
沈琪瑄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又提这事?我说过没兴趣,我被沈家精细圈养了这么多年,习惯了锦衣玉食过不了穷苦日子的。”
程济世只当耳边吹过了一阵风,这丫头的许多话都是当不得真的,继续劝道:“以前时机不成熟,咱们还需要沈家提供一些药材,现在不一样了。”
“程老。”沈琪瑄叹气,“说实话,以前大约真有可能做成,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是一样不占,没可能的。”
“为什么?”
沈琪瑄揉揉眉心,难得在人前露出疲倦的神情,“别问了,说了也没用。”
还不就是她遇到了一个神经病未婚夫,无视礼教规矩把肉先吃进肚子里,就像野兽圈地盘,宣誓所有权,霸道凶残。
掌控欲和独占欲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她心悸,如同沉寂的火山底下蕴藏着骇人的岩浆,一个控制不住喷发,就是灭顶之灾。
原本以为靠着无法生育这个由头能让这个“无后为大”世界的男人不再纠缠自己,但似乎这个男人没怎么放在心上。
程济世有些不死心,“真不试试?”
“试什么?”
龙锦昱带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程济世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一哆嗦。
“没什么。”沈琪瑄直接否认。
龙锦昱毫不避讳地撩袍在她身边坐了,程济世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龙锦昱扫了眼,勾唇一笑。
“世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自己的宅子,什么时候来有问题吗?”
沈琪瑄努力心平气和地微笑,“没问题。”
龙锦昱“刷”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轻摇,“程老,阿瑄的身体没问题吧?”
程济世急忙答道:“继续休养就好,不必刻意用药。”
“有劳费心。”
“老朽应该的。”龙锦昱笑着问:“那还有问题吗?”
程济世忽然福至心灵,赶紧起身告辞。
院子里没有外人了,龙锦昱这才转向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气色看着好多了。”
“他们照顾得很好。”
龙锦昱将扇子一合,用它挑起了少女的下巴,兴味地道:“那怎么看到我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沈琪瑄伸手格开了扇子,叹了口气。
“怎么又不高兴了?”
沈琪瑄从石桌旁站起身,“我回屋里躺会儿。”
龙锦昱跟着起身,声音欢快,“一起啊。”
她的脚步一顿,伸手扶额,她最近好像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龙锦昱的手搂上她的腰,在她耳边轻笑,“阿瑄是个聪明人,做事懂分寸的,是不是?”
“有需要我做的事吗?”她反问。
“不需要。”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拿,“阿瑄的手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随你吧。”她不想争论没有意义的事。
“不是累了想休息,怎么不走了?”他调侃。
沈琪瑄垂下眼睑,迈步。
住得久了,屋子里便开始有了居住人的自身痕迹。
不知不觉就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在这期间她却甚至连外面的小院子都不曾出去过,似乎十分习惯画地为牢,自我禁锢。
天气从炎炎夏日已经过度到了秋高气爽,现在偶尔到院中小坐,沈琪瑄都已经不得不开始系披风了。
一进屋子,龙锦昱就伸手解下了她身上的披风,随手挂到了一边,半揽着她坐到了临窗的罗汉榻上。
“要不要陪我手谈一局?”
沈琪瑄不为所动,“我并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在别人学习的时候,我在卧床吃药。”
龙锦昱轻笑,“难道不是阿瑄太懒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她否认得毫不心虚。
龙锦昱不死心,“想来为我抚琴一曲也不可能了?”
“何必明知故问。”她依旧云淡风轻。
龙锦昱忽地开始叹气。
沈琪瑄并不主动询问,而是耐心地静待下文。
果然,他在叹了几声后,发现对方并不为所动,只好自己往下说:“那针黹女红呢?”
这次轮到沈琪瑄叹气,“世子真是想太多了。”
他突然无比认真地看着沈琪瑄的脸,盯着她清澈却又平静无波的双眼,“阿瑄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大概是因为我情感缺失吧。”她笑得漫不经心。
龙锦昱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看不到的脸上,眼神晦暗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