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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师尊眉心蹙痕,她有些惶恐,不确定地问:“……你会来吧?”

  她怕他忘了接她回去,又或者,理所当然不来接她,把她丢了,省得缠人……

  “你别乱跑,待在里头,直到我来。”他说。翎花瞬间安心,师尊从不食言,若是答应了,定会做到。

  夭厉一路看她走向那户人家,敲了门,一名妇人打开门,见是她便热络一笑,下方还有两个娃儿探头,朝她扑抱而来,迎她入内,翎花回头对他挥了手,跟随妇人进去,门扇再度合上。

  夭厉收回视线,对上男人意味深远的笑。

  “别乱跑,待在里头,直到我来。真贴心的叮嘱,还一直盯着进屋才放心。”男人学他方才口吻。

  “你笑起来很丑,没人跟你说过吗?”夭厉撇开眸,不留情回击。

  “我向来不靠脸。”男人无所请耸肩,又道:“走吧,酒已备妥,不会教那娃儿等太久。”

  长桥上,两道身影瞬间消失无踪,极度寥落冷清的城街,无人曾经目睹。

  转瞬间,城镇何在?

  满山翠绿,其中夹杂缤纷樱丛,粉嫩点缀一角,如画景致跃然眼前,绝崖边,山岚袅袅,以石为桌,已放置一壶酒、两只杯。

  两人各自落坐,杯盏中酒香轻溢。

  “我们之间,还有何好说?”夭厉看杯中一瓣粉樱荡漾,为酒液增添淡淡幽香。

  一个是入魔瘟神,一个是为世间除恶之武神,两人立场敌对,平和坐下来喝酒,已属荒谬。

  武罗喝酒豪迈爽快,一口便干,哪能尝出其它滋味,挑选此处也不为景致风光,单纯只因这儿静。

  “我们两个又不是死敌,除掉你并非我的职责,自会有人找上你。”武罗替两人再斟满酒。

  “先前那位战斗天女吗?”夭厉扬起冷笑。

  “没错,只有她做得到。”

  “轻易被击碎颈骨之辈,我想她没这等本领。”别以为断他一臂一足便是取胜,那是他丝毫不捍护这具身躯的缘故,身躯对他而言,不过是剑鞘,收敛着狂乱瘟息,剑鞘一脱,力量尽数奔流,再无受缚。

  武罗举杯,作势敬他,口气谈笑间,夹带认真:“不,她有,而且唯独她能,老友,我不是说笑,辰星是你的克星。”

  夭厉这回倒是真的笑了,眉目俱柔,俊逸的天人之姿,在此刻表露无遗,即便入了魔,也无损他的丰采。

  “除非她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或是获得数名天人仙力灌注,否则凭她?痴人说梦。”笑容之后,转为一片漠然。

  “你何不自己去亲眼见见?”武罗不特意说破,彷佛要诱他投入陷阱,眸带挑衅。

  “好,我去会会她,见识你口中这位‘克星’。”饮完手中这一杯,夭厉姿容翩翩,长瀑黑发融于雾岚之间,下一波山烟涌上,夭厉已不见踪影。

  独留武罗,酒杯抵在嘴前,唇角一抹飞扬。

  第十二章 弃颜(1)

  翎花在苏大叔家写完书信,洋洋洒洒数大张,向雷行云报告近况,也告知寻获师尊一事,多年来的追觅告一段落,雷行云定会替她开心……

  不过写到传家玉佩始末,她满脸通红,怎样都动不了笔,总忍不住想起它摔碎的那一天,是在何种情况之下……

  揉掉了好几张纸,最后决定草草一句“我以后赔钱给你”,附带一只伏地跪求的墨绘小人,便算交代了。

  苏大叔人还在外地,估计过两天才回来,翎花封妥书信,交给苏夫人。

  等待师尊来接她的时间,她与苏家一对双胞胎小男娃玩得开心,乳名一个叫跑跑,一个叫跳跳,缠着要她一块出去玩抛球游戏。

  “外头最近不安全,还是留在屋内,听话。”苏夫人摇头制止,小男娃噘嘴表达不满,但很快被其它游戏吸引,坐在地板上打弹珠。

  “有瘟疫传开,镇里都人心惶惶吧?”翎花与苏夫人交谈着。

  “瘟疫固然可怕,你来时不知有无瞧见,街上几名壮汉滋事闹腾?”苏夫人面庞清秀,一边折迭衣物,一边轻轻叹气。

  “瞧见了。”说的是茶馆那些人吧。

  “他们全是山贼,官府无暇管,他们便在镇里横行,时常饿了就踹开民房,逼人交出食物,看到钱财自然也抢……有瘟疫已经够头疼了,还招惹来凶神恶煞。”说毕,苏夫人只能摇头。

  “所以,你们过几天也打算去其它地方避避?”翎花看见数个收拾妥当的包袱,摆在桌边。

  “我夫君此趟回来,便是来接我们母子,准备去雷霆堡住一阵子,幸好你提前来了,否则就要扑空了。”

  “等局势安稳些再回来也好。”

  “你呢?没想着去他处暂避?”苏夫人瞧了她好一会儿,此时翎花已解下面纱,精致容颜未加遮掩。

  她并非头一回见到翎花长相,却每回看,每回赞叹,不过此次,她是“叹”比“赞”还要多上几分:“……听说,山贼们不仅在找尸体,更在找人,一个覆着面纱的女人。”

  翎花怔忡,没料到有此消息传出,她以为……对她百般纠缠的翟猛已死,不会再有人关注她呀。

  “他们在找你,是吗?”见翎花的反应,苏夫人心里已有底。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找我?”

  难道——因为她是翟猛生前最后所见之人,他们要找她问个明白,弄清楚翟猛死因?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夫人,我还是先离开吧……”她不想连累苏家人,可人尚未站起,马上被苏夫人按坐回原位,苏夫人佯装嗔怒:“我可不准,你不是说了,与人约好,在我家等他来接吗?你若是出去,与人错开怎么办?安心坐着。”

  “但是万一山贼找上门来——”

  “没那么巧的事,这条街几天前他们才搜括过,不可能这么快再来。”苏夫人倒乐观,细声安抚:“更何况,你方才也接你之人很快便到,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翎花只能回以微笑,心里默默想:师尊,你要快些来呀,我不好在苏家久待,不能替她们母子三人带来危险……

  偏偏偎窗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遍,由晌午到黄昏,再由黄昏至入夜,师尊始终没出现。

  翎花一面担心师尊是否与那男人发生争执,半途打起来,或许还受了伤……另一面却不得不忧心,师尊抛下她了,这等志忍,在心里重重压堵着。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烦恼哪个多一点。

  师尊不是那种能与人闲话家常到忘了时间的人,师尊太寡言,想聊也聊不热,她本以为最多半个时辰,师尊就来接她了,却迟迟到现在……

  “今晚在我这儿住下,跟我们挤同一张床吧。”苏夫人替她备妥换洗衣物,也很贴心地不问她:那人怎么还没来?

  “还是我去客栈吧……”翎花心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安感。

  “干么浪费银两,雷少主曾经认真交代,要我夫君好好照顾你,你就听话住下,反正不差多你一个人睡,跑跑跳跳也很喜欢你。”

  翎花只好从了她,乖乖接过干净衣物,胡乱洗完澡,带回一身微暖水气,驻足窗前,频频眺望。

  夜里的街,长得像完全没有尽头,左右两侧的民舍灯火,微弱透窗洒出,却照亮不了闇暗。

  街道空无一人,没有热闹、没有喧嚣,以往时常可见的“鬼市”也瞧不见,静悄悄的,只有夜风拂过,店家铺幔啪啪翻飞的声音。

  她痴痴望着,多期盼那颀长沉稳的身姿,踏月色而来……

  最后是苏夫人赶她上床睡觉,只差没哼首摇蓝曲哄她。

  翎花闭起双眸,怎么也没有睡意,为不惊扰同榻的苏家母子,只能假寐。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鸡啼,第一道阳光钻进窗,翎花便已在窗边站定,探头向外察看。

  不能怪她如此惶恐,三年前被弃下的景况,一直没由心上抹灭,她比谁清楚,师尊决心要舍时,会有多决绝,全然无从商量——

  “不会的,师尊亲口说了,要我在这儿等,直到他来,他这次答应过了,不会默默离开,定是路上耽搁,或临时有事要办,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翎花跟自己说,拳儿抡紧,眸里满是坚定。

  苏夫人与双胞胎娃儿倒是相当欢迎她多住几日,苏夫人总是独自在家照顾孩子,并等候出外的夫君回来,鲜少有人作伴说话;双胞胎娃儿则视她为玩伴,尤其她一手好弹弓,每每令娃儿们瞧了双眼发亮,把她当成绝世高手,嚷嚷要跟她学两招。

  也幸好有双胞胎娃儿围着她教弹弓,让翎花稍稍跳脱忐忑心绪,无暇胡思乱想。

  不过三人只能在后院练练手,拿弹弓射树叶,不能出家门,毕竟风声鹤唳,安分些好。

  跑跑学得较快,已经打下五片叶,跳跳目前还没开张,越是心急想打中,越是发发落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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