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碌……叩碌……叩碌……
缓慢到近乎慵懒的车轮滚动声让苏仰娴听着、听着不禁有些恍惚。
见她怔怔坐在那儿,眸底红红的,颊面和鼻头亦都泛红,而翘睫上犹有晶泪未干,雍绍白胸中不由得窒了窒。
今日城郊十里长亭处,实是让一向重感情的她忧伤惆怅了。
曾遭苏大爹压断的指伤处突然抽了抽,半点不痛,真的仅是肌筋微抽罢了,他却是心念一动,忽然倒抽一口气,按住自个儿的手。
正神游太虚的苏仰娴被他惊到回神。
她连忙凑近他身边,拉住他的衣袖。「让我看看。」
她的要求自然得到雍绍白毫无迟疑的回应,乖乖把曾经受伤的那手递进她怀里。
如同她为他做过无数次的薰洗揉捏,捧着他的手,她小心翼翼理着他的肌筋,边问着:「这样呢?会痛吗?不会吗?那……那这样呢?咦,也不会……那刚刚怎么会突然抽痛?」
试过几个老大夫教授的揉捏法子,皆找不出原因,咬咬唇,她抬头望他——
「等会儿回城里直接去老大夫的医馆吧,让他再瞧瞧比较安心。」
很好、忧伤的模样不见,姑娘的注意力完全回到他身上。
雍绍白淡淡道:「我想这个伤应该永远也痊愈不了。」
「怎么会呢?」苏仰娴嗓声微急。「老大夫说已经越来越好,只要每日不忘伸展保养,别逞强使劲儿,会完全大好的。」
「不会好的。」他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所以你必须还我一辈子的债,一辈子跑不掉,也别想跑,待回到含蕴楼,我也要写一张字据让你签字捺印,你的三位师哥们说得对,口说无凭,要有证据在手才安心。」
苏仰娴眨眨眸,再眨眨眸,深吸一口气,瞪人了。
我的伤指仍迟迟没有大好的话,你就必须一直来还这个债。
而我的手指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是我,我说没好就是没好……
她蓦然记起斗玉那日,胜负分晓之后,她追着盛怒的他回到含蕴楼,他那时恶狠狠冲着她低咆的话。
「雍绍白!」他这人,存心要人担心吗!「你的手指到底有事没事?你、你刚刚是故意的对不对?」
雍绍白不答反笑,适才彷佛丁点儿力气都使出不来的手指亲昵握住她的手。
苏仰娴脾气开炸了,骤然扑过去,小拳往他肩上和胸膛一阵乱槌。
「哪有人像你这样!很过分啊,你知不知道这样胡来,装病装痛的,别人会多担心?可恶!可恶——」
他被揍了竟然还哈哈大笑,果然是奇葩中的奇葩。
她磨牙都想咬他一口,却被他张臂一把抱住,温烫气息轻扫她耳畔——
「阿妞,我不在乎别人会有多担心,我也不要别人担心,只要你会担心我,那就好。」
噢……她内心哀叫一声,觉得雍大爷这种「像情话又不太像情话」的话,莫名其妙就是会让她的心房塌陷得乱七八糟。
于是她忘记挣扎,更忘了到底要咬他还是揍他。
她软软偎在他臂弯里,蹭啊蹭地抬起白里透红的瓜子脸,虽然害羞,还是很主动地扬高秀颚,啄吻了他的软唇。
然后她望见他的长目瞬间湛亮,好像很喜欢她这样亲近他,那让她禁不住弯起嘴角。
但,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她冲着他皱起巧鼻,道:「雍大爷,往后你再这样胡乱让我担心,我可真的会生气,再有……你老早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已经够挂心你了,为了我,你也得努力让自个儿好好的,就算指伤大好了,完全痊愈了,我总……总归认定你一个,不会跑掉的……」
噢,老天,她本来是要对他严厉训话,为何越说越像在对他表白。
雍绍白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显然十分被取悦。
他目光在她秀丽的五官上梭巡,唇上的笑一直轻荡,终于徐声道——
「这个模样瞧起来好多了,比起刚上马车时的样子,好得实在太多,既能狠狠地凶我、扑我、槌我,也能落落大方、毫无掩藏地对我坦露爱意,阿妞……我很喜爱啊。」
闻言,苏仰娴忽地明白过来。
这男人以为她又意志消沉、郁郁寡欢,所以才费劲儿使着法子惹她注意,要她气跳跳地发火也比死气沉沉来得好。
她心窝柔软,鼻间发酸,眸眶又有些发烫,忍不住探手抚摸他的脸、他的唇。
「雍绍白,我还没谢谢你……谢谢你替我师哥们备的饯别酒,还有那张三年为期的字据……字据眼下在大师哥那里,他总是疼我的,我会寻个机会要回它,让你觉得不愉快,我……」
「阿妞,我很愉快。」清俊面庞真想蛊惑谁的话,那笑起来的力道实在非同小可。「签下三年为期的字据,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有什么不好?」
苏仰娴抿抿唇,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的手也抚上她的嫩颊,拇指习惯性轻轻摩挲,嗓声如梦呢喃般逸岀——
「所以阿妞啊,尽管南天宣氏有满满的年轻子弟任你挑选,你依然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你是要嫁我为妻的。阿妞,你要嫁我为妻啊。」
她喉中紧涩,眼泪顺着匀颊滑下。
在几次吞咽唾津之后,她才勉强挤出声音。「……你、你是在跟我求亲吗?」
雍绍白毫无迟滞地点头,耳根亦见潮红。「是。我是在跟阿妞求亲。」
她流着泪。
这一次,他没有为她擦掉那些泪水,而是沉静且专注地凝望。
静静待之。
「雍绍白,你、你……我……」吸吸鼻子,透过泪眼努力看清他,努力整理出脑中所说的。「我想为阿爹守孝。要守三年的孝,我、我……」
「好!」他头用力一点。「这三年,我是你的,三年之后,你一辈子都是我的。成交!」
嗄?
他字字说得清晰有力,苏仰娴脑筋才刚刚转过来,在听到「成交」二字,根本不及开口,唇儿已被捺印一般重重含吮。
吻着她的,是她心尖上的人儿,是她心里的那一朵花,她笑开,藕臂攀上他的肩颈,在他唇齿间柔情低语——
「雍大爷,我们成交。我只跟你……只有你……一辈子这样成交……」
今日的十里长亭,感伤一迭更胜一迭。
但如今,感伤已被驱逐,只余温暖与甘甜……
【全书完】
后记
那子乱乱谈 雷恩那
读者朋友们大家,那子来也。
这本书首卖是在2019年初的台北世贸国际书展上,所以大家如果拿到它,应该已过完旧历年啰,开头先跟众位大德们拜个晚年,大家猪年如意,诸事大吉,健康平安,走路有风啊!
回想2018年,那子自己觉得是很有趣的一年,2018年上半年度我还到处「浪流连」,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故事,一边参加国际线领队的实习,然后学着设计旅游行程,后来确定要来新月出版社后,下半年度当真被鞭打……呃,被用力推着走,努力得很彻底。XDD
幸得许多故事大纲和发想一直存到电脑档案里,一个个抓出来写就对了,所以短短半年时间,那子竟然写完三个故事,哈哈哈,都觉得自己好勤勉,好上进,没有一天到晚跑出去玩。(北上工作,目前跟我一起住在旧公寓的侄女某天竟对我发出感叹,她说:姑,你真的有在工作那!)XXXD
可见我真的改头换面了,只是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哈哈哈。
来说说本书的故事吧。
这是一个关于「玉」的故事,很久以前就开始酝酿。
哈哈,其实话说回来,那子笔下的故事都嘛酝酿挺久的,通常会有一个粗略的想法一直摆在那里,然后日子久了,东添一点、西加一些,到有FU了,知道该写了,写起来就会很痛快,完成时就会很开心。
雍大爷与苏小四的这个故事也是这样的,确定要写他们这一对时,那子把之前收集的、有关「玉」的资料又读了一轮,很多东西很有趣,读读都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去台北玉市聚集的地方充一下内行。XD
然后这个故事的场景与《王妃带刀入洞房》和《温柔有毒》一样,都是天朝,都在帝京,在我的想像中,男主角雍大爷所掌管的江北昙陵源很美很美的地方,只是这一次没机会真正现身,往后若有机会,会带大家一游,好好介绍的。
故事中写到苏大爹,等到快完稿时,我突然想起好几年前的某一天,我外出买中餐,回家的时候发现有一位胖胖的大爹坐在公寓大楼的不锈钢门前哭得涕泗纵横。
我从未见过他,知道他不是我们公寓的住户,但他盘坐在地上,我要开门进去就势必要靠他非常近,那让我满紧张的,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哭成那样,看来身体都好好的,也干干净净的,就是一直哭。
当时拎着便当踌躇了会儿,之后还是咬咬牙硬是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