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细雨,路有点滑,她颤巍巍地端着一个小托盘,就怕汤溢了出来。
这是她嫁过来后,第一次半夜偷偷摸摸地在宅院里走来走去,夜里的齐藤大宅更静了,可以闻得到花香草香,还听得到细微的风声,深吸口气,一股凉意沁入心脾,扑在脸颊上的冷意也让人更精神些。
靠近西院偏房时,只见灯光骤然暗下,剩下院内昏黄的夜灯,一片暗黑。
睡了吗?舞冬末端着托盘的手一紧。
可灯才暗下,表示刚要睡,她要不要上前敲门?
想着,她端着盘子走近些,才刚要挪出手去敲浅羽的房门,却听见隔壁房里传来细细碎碎的轻吟声,她的手一顿,脚步不由自主地往旁移了些——
“啊……不要……啊……我受不了了……”
这声音……
舞冬末呆住了,身子完全不能动弹。
她没听错吧?她一定是听错了!这间是香子的房,房里传出这种声音,外人又不可能随便进来齐藤家,那房里的人会是谁?住在隔壁的浅羽自然是最可能的人选了……
不,不可能的……
不会的……
不是妹妹吗?感情再好也是妹妹的,不是吗?
可如果不是他,听到香子房里传出这种声音也该出来看看,顺便把那个到家里偷吃自己妹妹的男人揍一顿才是啊!可隔壁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是吗?
“啊……你可不要负我……不然我会杀了你……啊……”
耳边再次传来女人柔软撒桥的声音,听在耳中就像刀割般划痛了她的心。
是浅羽吗?究竟是不是他呢?
如果是他,她该怎么办呢?如果他爱香子,香子也爱他,那她该怎么办呢?
手终是拿不稳托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甜汤洒落满地,瓷碗也摔碎在地上——
房内的动静稍停,然后是一连串低咒与慌乱的声响。
该走的,可她动不了,脚像铅块一样沉。
她瞪着房门,似乎在等着看从房里走出来的人是谁,一只手却突然出现,拉着她便往她住的西院主屋方向跑,然后在一个转角处把她拉进树丛后,双手一撑,把她困在墙与他的胸膛之间。
“老婆,我不知道你有这个癖好,竟然喜欢偷看人家办事?”浓眉挑着,唇角勾着,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叫她——老婆?
所以,他是浅羽?
舞冬未在黑暗中看着他,脸孔和衣着其实看不大清,只见那双黑眸闪亮亮的,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是浅羽?那房里的人……不是你?”
他轻轻地冷哼。“搞半天,你以为香子房里的男人是我吗?”
“我……”她咬住唇,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可不是你,会是谁?谁能大半夜的跑到齐藤家来?你知道了又为何不阻止?”
他看着她,显得欲言又止。“你答应我不说出去,我才告诉你。”
她乖乖地点点头,还举起了右手。“我保证不说。”
他深吸口气,又吐出来。“是我哥。”
“大哥?”她轻叫出声,伸手捂住了嘴。
“嗯,是他。”他又吐了一口气,扯扯唇。“你呢?这么晚跑到我房前干什么?弄出那么大声响?”
“是甜汤。我只是想跟你道歉,没想到却撞见那个……”
黑眸一闪。“道歉?大半夜的?有这么急吗?”
“不道歉,我睡不着啊……”她头低了下去。“我只想告诉你,我并不是讨厌你的吻……”
吻?浅羽吻了她?
齐藤英树的眸光一沉,屏住呼息地看着她。“如果不是讨厌,那是什么?”
“我说了啊,是因为不习惯……”她抬眸偷看了他一眼,咬唇又道:“浅羽,你生病昏迷之后,变得活泼爱笑许多,话也变多了,像变了个人似的……我真的真的只是不习惯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不喜欢我,好吗?”
“我不会不喜欢你的。”他淡淡地道。
她看着他,浅浅笑了,像是安了心。
他伸手拍拍她的脸。“快回去睡吧,被哥发现在房门外偷听的人是你,恐怕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了。”
“嗯……晚安,浅羽。”
“晚安。”他低眸瞧她,移开了困住她的双手让她走。
她边走边回眸,笑着,跑着,长发在暗香中飘动,单薄的身子裹在毛呢长外套里,像个在夜里偷跑出来玩的精灵。
齐藤英树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黑眸更沉,将自己的身形更加隐入黑暗之中,直到脚步声离去。
今夜,要不是刚好睡不着在中庭散步时瞧见了舞冬末,看见她偷偷摸摸地绕到小路上去,他也不会跟上来,未料,却撞上了这档事……
该做个了结才行。
祠堂前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摇,四处都是奔忙的身影,一个传一个,虽是窃窃私语,到末了还是整个宅院都知道了。
“大少爷和二少爷打起来了!”小丫头速速往少奶奶房里报。
“什么?”舞冬末闻言,本来要进屋洗澡的她迅速套上一件毛外套便往房门外冲。“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小的不知,只听说二少爷气呼呼地找上大少爷,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被大少爷一拳揍了过去,可二少爷也没肯让,朝大少爷使力扑了过去,迎面也挥上一拳,大少爷的鼻梁马上见了血……接下来就不知道了。”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就打起来了呢?”舞冬末自顾自地低语。
“老爷呢?他在家吗?”
“还没回家呢,可一定会有人去通报他。”
“不行,得在老爷子回来前让他们住手。”舞冬末边说边往前跑,就怕晚一步让事情闹得更大,更不能收拾。“不过,你们是怎么在一片混乱中分辨哪个是大少爷、哪个是二少爷的?”
“因为是二少爷跑到大少爷院里去吵的,在大少爷院里服侍的丫头说的,这前后一看也就分明了,毕竟两人穿的衣服不一样啊。”
舞冬末闻言,不由加快了脚步。
在新生舞会后,浅羽的身手经过大学学长和学妹众人的一再渲染,就算当时她头晕得根本无法感受到他有多厉害,可或多或少也知道他应该是有练过的,要是大哥身手不敌,铁定会受伤。
果然,现场一片混乱,香子在一旁哭,几个丫头在旁边劝,两兄弟呢,一人被压制在地,一人正要挥拳而下——
“住手,浅羽!”舞冬末下意识地叫住那要挥拳的人,快步朝两人走过去,叉起手来瞪着扬着手的男人。“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小孩子吗?还有,浅羽,他是大哥,你怎么可以打他?”
两个男人都转头瞪着她。
现场一片静默……
连安本香子都停止了哭声。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却不敢笑,大少爷院里的丫头较年长,把几个主子的神情扫了一遍,走上前去低声在舞冬末耳边说:“现在被压在地上的是二少爷呢,二少奶奶。”
嗄?舞冬末一愣,望向那位手还扬在半空中没打算放下的“大少爷”,和一脸气闷却被压制得根本动弹不得的“二少爷”,觉得自己当真是糗大了……她竟然当众认错老公?还把大哥教训了一顿?
她真了不起呵,丢脸丢到家了。
“那个……大哥的脸不是也被打伤了吗?”舞冬末红着脸硬拗。“不管谁是谁,弟弟打哥哥就是不对!”
齐藤英树啼笑皆非地抽抽嘴角,不过看在她明着在帮他说话的分上,他放开浅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齐藤浅羽也跟着起身,还没站稳,安本香子已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安本香子想到刚刚两兄弟为她打了一架,她就忍不住伤心难受。
舞冬末见状,心咯噔了一下,不明所以。
香子不是和大哥是一块儿的吗?为什么香子却冲到浅羽怀中,还说是她害了他被大哥打?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那晚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有些直觉只要一产生就很难消除,譬如:关于昨天晚上在香子房里的男人其实是浅羽——这样的直觉。
可,若昨天晚上在香子房里的男人确是浅羽,那么,昨天晚上出现在她面前假装浅羽的人就是大哥了?为了替弟弟掩盖这样不堪的事实,大哥的确可能当机立断这么做……可转换角色也未免转换得太理所当然、太从容不迫了些……像是很习惯这么做似的?
舞冬末摇了摇头,忍不住伸手往头上敲了敲,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最近的她总是疑神疑鬼的。
齐藤浅羽的视线移了过去,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往大哥那移过去,大哥也正在看着舞冬末敲头的可笑行径,眉头皱得快打结。
那丫头有烦心事时总不自觉地打自己的头,还打得不轻,总让人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你一定很痛吧?走,我帮你搽药去。”安本香子拉着齐藤浅羽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