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事情不用说,她被匆匆赶来的梁太医好一番诊治,他也啧啧称奇,直说这是奇蹟。
因为是奇蹟,主家也没有刻意要求他要噤声,与同僚谈起病症,便拿起温家姑娘作为例证,所以这件事就以风吹的速度传了出去。
距离长信侯府半条街外的均王府外书房。
方从净房出来的步孤城半身赤裸,还染着湿气的黑发潇洒的披在后肩,完全不理会它还滴着水,六块腹肌,曲线分明,每一块皆是令人垂涎的贲起。
都说美人是出水芙蓉,他也不遑多让,拿起一条布巾随意的擦拭了两下,垂着的眼却瞧见数道抓痕。
一瞧见那抓痕,就想起那夜自己被一双胖爪子“蹂躏”的过程,他本来还算平和的心情整个都不好了。
“世子爷,吴乔回来了。”外头有通禀的声音响起,那是步孤城的小厮一路。
“让他进来说话。”他把巾子扔到一旁,穿上袍子,随意束上腰带,外头的人已经进来。
“世子爷。”
“交代你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世子爷,你派小的去探听温家大小姐有没有平安回家……这等小事,小的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声音里带着小小的幽怨,他是世子爷身边的亲卫,还是亲卫头领,不是打杂的,让他去打探一个小姑娘有没有平安回家,倘若是歼灭敌人,他绝无二话,可随便一个喽啰都能办妥的事,他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步孤城剑眉一挑,要不是觉得他堪用,嘴巴还紧,自己会派他去吗?
“觉得委屈了?也许你比较喜欢冷凳子,下回有差事,我让别人替了你就是,天字号还怪本世子总让你出差,没他的分,埋怨本世子不器重他,不如你与他换一换?”
吴乔一凛,不带这样埋汰人的吧,他也不过稍稍埋怨了两……不,一句,世子爷至于当真吗?
“哪是,世子爷您误会了,不管您交代任何事,无论大事小事,就算赴汤蹈火,小的万死不辞。”
他的脑袋一定被门夹了,又不是头一天跟着世子爷办差,世子爷的个性他再明白不过,说好听是威武不屈,说一不二,说……那个点,就是一旦拿定主意,神仙也扳不回,吴乔啊吴乔,你真是胆儿肥了,居然和主子计较起来了,不过,这会儿还是赶紧把离了题的拉回来,“温家那傻姑娘听说失踪了一夜,闹得温家不安生,直到半夜三更才从角门回的府。”
步孤城睐他一眼。“长话短说。”
“是,”吴乔不敢多废话,“最玄的是小的还听说那位姑娘人好像突然清醒,不傻了。”
步孤城手里把玩着纸镇的动作停滞了下。“清醒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今儿一早请了太医署的梁太医,后来外面就流传着温姑娘神智清楚,与常人无异的消息。”
步孤城危险的眯起了眼,唇抿成了一线,神智清楚吗?那么她是否记得那一夜的事?
他明明试探过她……也确定了她如以前一样,难道是归家后才清醒的?那她到底记不记得那夜的事?她要是记得,自己可能真要另外想办法了。
“世子爷,王爷请您过去一字堂。”门外的小厮很及时的喊。
“回禀王爷,说本世子换了衣服就过去。”
均王府是按亲王规格下去盖的宅子,整个白杨胡同就占了半条街,另外半条街是卫国公府,再隔着两条街才是长信侯府。
王府的牌匾唬人,可说到底,架不住太祖开疆辟土后大肆分封功臣,将许多肥沃的封地都当成赏赐给了那些个意气风发的大功臣们,太祖在位三十年,许多皇子到了成年却面临没有合适藩地的窘境,迫于无奈,有不少成年皇子都被留在了京城,均王祖上就是其中一个被留在襄京的富贵闲人。
虽说王朝传承到先帝的时候,旧时的勋贵封地已经回收不少,遏止不少有意趁机坐大的世家勋贵,可仍不尽如人意,到了今上,明康帝用力扶持新势力和寒门,也禀持先帝的作风,不遗余力的打压成了气候的旧势力,爵位不再世袭罔替,而是世袭递降,如今显荣的王公贵族们气焰大不如以往,但比起寻常百姓和一般的豪门,过得仍非常滋润且惬意。
而均王府已富贵了三代,到了这一代虽然爵位世袭递降,要是子弟没有任何建树,不用几年也就和平头百姓差不多了。
但均王爷步轩毫不担心,他长子争气,二子嘛,假以时日,只要他兄弟多提拔他,何愁不功成名就?
再加上他就是个大老爷,基本上是不管事的,每天提着鸟笼到处溜达,与人飮茶吃酒,欢宴酣乐,吟诗作赋,今日却难得的留在府里没有出去。
“父亲、母亲。”步孤城换了衣服便往一字堂而来,步孤城对于这个继母多的没有,只有让人挑不出错的基本礼节。
“不知父亲叫儿子过来有什么事?”来到一字堂的步孤城屈身见礼,也没等钱氏有所反应便站到了一旁。
钱氏打扮得体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对步孤城目中无人相当不忿,收拢在织锦宽袖中的十指狠掐了下手心,但表面仍是笑意盈盈。
“坐下来说话。”步轩虚扶了下,指着左下的位置。
丫头上了茶,步孤城只拿着茶碗没有任何动作,等步轩发话。
步轩表情愉悦,摸了自己的两撇小胡子一回又一回。“听说你升了官,如今是襄京飞骑营的总兵了?”
听着是与有荣焉的语气,也的确是,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儿一女是前妻所出,两个儿子是填房所出。
对王公贵族的世家来说王府子嗣算不上多,三子中就这嫡长子最有出息,十岁便封了王府的世子不说,自从十三岁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就得陛下看重,领了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的职称,从此便一心为皇帝办事,那凤阳王是皇帝的叔父,早有谋夺江山篡位之意,陛下多年来苦无证据,动他不得,这回却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给连根拔起了。
这觊觎皇位之人被扫除了,头功便记在了长子的功劳上,正二品的总兵,飞骑营统领着五城兵马司,专事皇城卫戍和京畿护卫便是这么来的。
没得陛下信任有加,哪会让他屡屡出门办差?又哪来的青云直上?可以说这份恩宠已经超越了信重。
“是。”步孤城对自己坐上什么位置还真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换个衙门罢了。
钱氏惺惺作态的笑。“城儿好能耐,没几年就换个好位置,不像你下面两个弟弟高不成低不就的,整日游手好闲,要我说既然你都身为总兵了,帮衬提拔一下自己的弟弟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都说父母对待子女要一碗水端平,兄弟之间也应该共享利益,哥哥得了好处,没道理弟弟们只能眼热。
钱氏迫不及待想把两个儿子安插到飞骑营去,就算分不到一杯羹,捞点渣也好。
“我记得步韺不是在五城兵马司?步郡在礼部司务厅?”步孤城微晒。
虽说五城兵马司多为恩荫寄禄的外戚,下面的人只要负责治安巡城火禁等事宜,就算不是肥差却也不差;而礼部司务厅做七品司务吏目,看职位虽不显,但只要熟内部作业,未必不能独当一面。
许多事情事在人为,只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
钱氏撇嘴,“你这做人家兄长的还好意思说,不是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吗?你如今是个总兵了,提拔两个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多了你两个弟弟当帮手,你做起事来也更加方便不是?”
飞骑营,听起来多威风呀!她两个亲生儿子待在什么五城兵马司、礼部司务厅,一听就是屈才!
步孤城未置可否。
钱氏以为有谱,想说再加把火,便开始拭泪,“韺儿说那五城兵马的差事太琐碎辛苦,他做不来。”
她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怎能去做那种侍候人的打杂活儿?还不如回府里来,府里又不缺他一口饭吃。
对于钱氏这种一辈子养尊处优,从小讲究雅致长大的世族大家女子来说,侍候人就是低等的,可她不曾想过,这整个大襄朝,除了今上,即便是王公大臣,谁不是奴才家臣?
不耐烦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成,步孤城笑得冷淡,却也没把话说死,“我还要过上两天才去总兵署应卯报到,到时候里头要是有缺额,母亲问一下步韺看他去不去。”
见步孤城应得爽快,钱氏颇为满意,这继子难得识趣了一把。
步轩倒也不觉得钱氏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偏过头吩咐。“就这么着吧,夫人让厨房摆桌一桌席面,一来庆贺城儿高昇,二来咱们爷俩喝一杯!”
步轩对步孤谨嫡长子向来比对两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囊,他也想不是因为对长子娘亲的那点愧疚,延伸到他身上,还是因为这儿子在他不知不觉中,不用他的扶持,已经展翅飞得高远,那种无法掌控的空虚令他有些颤颤巍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