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赶紧着人去知会侯爷、二爷,别让他们满街乱找人,告诉爷儿们大小姐已经回来了!”拾曦郡主吩咐道。
二房的仆役、小厮赶紧分头去办事了。
“大嫂、二嫂。”温宁宁完全没想到一进门就被人逮个正着,她分辨了下,认了人,怯怯的唤了声。
郡主身边都是温宁宁的侄子,大房两个崽,二房也两个,至于远在西南边塞的三房,外放任职的四房、五房、六房,这些年不知是否还有增加人口……当年长信侯老夫人还在的时候,随便就要席开十桌,也就是说阳盛阴衰的长信侯府,上下两代人,除开温宁宁是个姑娘家,满满当当都是带把的男丁。
男丁啊,这是多少平民百姓求神拜佛、烧香许愿,求都求不来的子嗣,让人心酸的是,在长信侯府,男丁就跟杂草没两样,半点不值钱。
由于长信侯老夫人生小囡囡的时候年岁已大,妇人生产本就是一脚踩在鬼门关,又未足月出生,生下的时候弱得像只小猫,老夫人也因此血崩,尽管老长信侯延请了不少太医、名医,还是缠绵病榻,几年后仍是去了。
也因为这层关系,温宁宁几乎是现在的长信侯,也就是温宁宁的大哥温紫箫带大的。
她到两岁还不会说话,请太医和不少名医来看,皆说她先天不足,脑子发育不全,就算养大,智能也会比一般的人低下,也就是痴症。
但温紫箫一肩承担,他昭告整个长信侯府的人,即便将来小妹嫁不出去,在家终老,长信侯府的子侄也必须将她奉若长辈的孝敬,违者逐出侯府。
也就是说,要是没有拾曦郡主和她兄长们视如己出的照顾,温宁宁早就夭折了,因此,温宁宁对别人不怎么亲近,唯独对大哥和大嫂倒是乖顺听话得很。
这会儿她主动喊人是非常难得的,可落入拾曦郡主眼中的是小姑子跟泥地滚出来般一身狼狈,那额头的红肿青紫和身上破皮等大大小小伤口虽然已是家常便饭,可看着总是叫人心惊。
温宁宁每每只要出门总少不了一身伤回来,小部分是她自己造成的,大部分是他人恶作剧,但她一个大活人,再怎么让丫头婆子跟着,她想出去,谁也拿她没辙。
她温宁宁,温家的小祖宗,今日这一身,要是让府里的男人看到,又有得乱了。
拾曦郡主也承认,府中的男人都是妹控和小姑姑控,只要她有个什么差池,就算天王老子也没在怕的。
而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大襄朝和历史上崇文抑武的朝代不同,它文官受推崇,武官也不遑多让,是难得文武并重的朝代。
这世上没有永不褪色的世家,即使有,那一定是一辈辈的人殚精竭虑,未雨绸缪,苦心经营才能维系下来的成果。
长信侯府三代以下都是以军功出身,文官混资历,累积考绩,以求升迁,武官不同,是实打实的拿命在拚搏,老侯爷的祖辈本是一介小民,后来从了军,沾了先帝开国的功勋,谋得了一个子爵,从此开枝散叶。
到了老侯爷一代曾有十二个兄弟,不承想皆在与狄夷的平壤之战中为国捐躯,独留深受重伤的么子老侯爷,虽说拜将封侯,但家族人才凋零,也幸好老夫人的肚皮争气,她和老侯爷一生共得七个孩子,如此一门忠烈,当今圣上对老侯爷敬上三分,长信侯温紫箫兄弟又是得用重臣,因此朝中大臣没有不知道皇帝对温家这一家子,比其他世族勋贵多了几分包容。
所以,无论温家两位大爷为了温宁宁的事情拆了谁的门匾,打了谁家想调戏妹妹的不长眼纨裤,群臣就算上奏到皇帝跟前,他还会反过来斥责那位大臣教子无方。
“宁宁先跟着嫂子回天香阁,我让知琴带你去梳洗可好?”拾曦郡主对温宁宁凡事有商有量,从不擅专。
知琴是她身边的大侍女。
温宁宁没什么意见的颔首。是该洗洗了,身上这么脏,薰得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自古以来,公主、郡主之流就是骄纵傲慢,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代名词,可眼前这个嫂子身为一个郡主,能这么和蔼可亲,不容易啊。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温宁宁对整个温家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如果知道,就不会这么想了。
因为温家谁想在她面前摆款,都得先过温紫箫那一关,又或者你想一文不名的被扫地出门,不然还是多掂量、掂量。
见她不说话,拾曦郡主内心暗忖,想是伤口疼得厉害才这么好说话的吧?往常得跟她磨蹭个半天呢。
“弟妹,天都快亮了,宁宁也回来了,让大家都散去吧。”拾曦郡主吩咐蒙氏。
“也是,我熬到这会儿,头都晕了。”蒙氏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去,“左玉、右郎,派个人到前头去等你大伯还有爹。”
第二章 温家的心头宝(1)
温左玉,温右郎齐齐点头,相偕走了。
见众人离开,拾曦郡主也牵起温宁宁的手,往她的天香阁而去。
拾曦郡主的手不大,却很软,这对前世母亲早逝,被后母打压到喘不过气来的叶曼曼来说感觉很新奇。
前世的她甚至不太记得有母亲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此时一根修长白皙的指头横过拾曦郡主,就那样戳上温宁宁的额,“三更半夜的,我娘为了你硬生生熬出黑眼圈,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指腹带着点暖意,温宁宁并不觉得难受,她看了眼一边碎碎念,一边还不忘帮她把鬓边稻草拿下来的少年,然后又看了眼少年后面,有着一模一样俊俏面容、对着她眨眼的少年,公子无双,美人如玉,一个就很够叫人惊艳的了,还是罕见的双胞胎,方才人实在太多,她对这对双生子也只能匆匆掠过,这会儿人家自动送到她眼前,那养眼的程度真是太滋润了。
在温宁宁的印象中,戳她额头的这个叫温恭,落后一步那个是温梓,温恭是哥哥,温梓是弟弟,府里人通常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就连身为母亲的拾曦郡主偶而也会搞混,奇异的是温宁宁却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两人。
她知道温梓的鬓边发中有颗小小的朱砂痣,若隐若现,温恭没有。
温宁宁看着温恭收回去的指头,感觉到了他的关怀之意,点点头道:“以后——不会了。”
咦?温恭的手指在中途停滞了下,别说温恭,就连落后一步的温梓也多看了她一眼。
他发现向来目光呆滞,反应迟钝,甚至可以说没反应的小姑姑似乎有些不一样,但要他具体的说明,这一下还真不好说。
再仔细看她眼睛,她已经垂下眼睫,又一副木讷的表情。
“既然你们小姑姑人没事回来了,这里也没你们兄弟什么事,一早要去国子监的,要去校场的,赶紧回去补个眠,都散了吧。”拾曦郡主打发了两个只要见到他们小姑姑就走不动路的儿子,接着把温宁宁带去了天香阁,收拾一身干净之后,又亲自牵着她的手回了韶华院。
长信侯府是太祖时候就赏赐下来的,在整个京城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宅子,丝毫不输要求精雕细琢的文官门面,大气的青石将道路铺设得宽敞又开阔,花木欣欣向荣,住起来舒适又明朗。
这时一片晨曦已经爬上天际,就算还有些灰蒙蒙的也不妨碍,温宁宁的院子收拾得窗明几净,青石小路打扫得一尘不染,院中架子上的忍冬花已经绽了新芽,窗前的大水缸新荷虽然只有嫩绿的叶子,倒也可喜。
奇怪的是沿路过来一个丫头婆子都不见。
拾曦郡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解释,“院子里的丫头没把你照看好,被我打发了。”
好个雷厉风行,这是把韶华院都清洗过一遍,就因为没把温宁宁这位大小姐给看牢,弄丢了所致?
拾曦郡主也不奢求温宁宁回应,径自吩咐后面的大丫头,“知琴,往后你就留在大小姐这里,凡事要仔细小心妥贴,大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她本就不是什么随和的人,这一板起脸来便有几分凌厉。
知琴垂下头,这是把她给了大小姐,她弯腰福身,应了声是。
她服侍郡主多年,从亲王府到侯府,虽然有些意外郡主把自己给了大小姐,却也没什么抗拒的心理,大小姐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她从不会打骂下人,并不是个难侍候的主子。
还有一点,大小姐可能不清楚自己对长信侯府的重要性,但府里百多号下人都知道大小姐是温家的底限,谁敢对她不好,除非不想捧侯府的饭碗了。
要知道侯府所有的规矩到了大小姐面前都得绕道走,而所有的规矩也都是围绕着大小姐转的,所以跟着这样的主子,她并不吃亏。
拾曦郡主临走前摸了摸温宁宁的头,叮嘱她有什么事都可以去天香阁跟她讲,什么时候都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