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是好?
谁知,他忽然明了般眨了眨眼,没再逼她,却将俊庞贴靠过来。
她的气息瞬间变得又热又乱,心音都不对劲儿了。
男人贴得很近很近,鼻侧贴着鼻侧,呼吸吐纳静静交缠。
这不是嘴对嘴的亲吻,而是脸贴着脸的亲昵,两股不一样的气味漫进彼此的鼻腔与胸臆间,比唇舌缠绵还要缠绵。
不脏……他嗅到暖且安稳的沉香,甘愿沉醉,就算从此不醒亦无妨。
怜惜……她嗅到男子满怀的清冽梅香,今夜所闻太折人心志,无法抵拒,只能由着他来亲近。
“陪本侯睡会儿吧。”他低哑要求,有些可怜。“我的底细你俱知,最不愿人知的秘密你亦听了去,你明白的,本侯不会对你怎样。”
他的话直戳她的心窝,苏练缇都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把伤痕累累的内在揭给她看,故意诱她深入,故意令她欲放难放。
他在向她乞怜,而她又哪里有本事能硬起心肠待他?
心热脸红,她用力推推他。“……要睡上榻去睡,躺在地上要着凉的。”
她看见男人露出有些孩子气又夹杂得意的笑颜。
无妨,本侯总有法子。
宋观尘所求的转折终于出现。
那是一场刺杀行动,发生在一个秋风飒爽、秋阳如金的美好午后。
刺杀对象——当朝天子正霖帝。
事发地点——前往皇家猎场的官道上。
皇家猎场距离锦京若快马加鞭得跑上整整两个时辰,但皇家秋狩,车驾与护卫队伍拖得长长一条,浩浩荡荡的,行进速度不快,预计得到傍晚时分才能陆续抵达。
当然,皇家出游嘛,定有一部分人手已快马赶至目的地,到通场那里先行布置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皇上圣驾抵达。
这一次秋狩,皇后宋恒贞因风寒才刚刚病愈,凤体甚虚,只得遵照医嘱留在宫中休养而未随驾,正霖帝遂仅带着两位正得宠的妃子前往,连近来对马术展露极高天赋的七公主嘉怡亦随父皇出游。
至于皇子们,唯独五皇子殷祺没能随行。
听说几个月前五皇子突然昏倒,全身抽搐不止,还吊眼口吐白沫,把生母赵美人以及贴身服侍的老嬷嬷吓得肝胆俱裂,最后虽救回一命,也张眼醒来了,但变得有些认不得人,且还十分怕生,动不动就把自己缩成一坨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
赵美人哭哭啼啼求到皇后那儿,再怎么说毕竟是皇子,最后是由宋恒贞出面请旨,令一干御医们联合会诊,只是医治的结果并不乐观,五皇子怕是废了。
话说回来,乘了一上午的车,越坐脑袋瓜越昏昏欲睡,正霖帝午后便弃车从马,还把天真烂漫的嘉怡也抱上马背,父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岂知嘉怡说起话清脆甜美,论起事那是引经据典,年纪小小已颇有自个儿的见解,令正霖帝暗暗吃了好几惊,望着嘉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五十多名蒙面客就选在此际行刺。
敌人来得太快,前仆后继一波波扑向骑在马背上的皇帝,御林军虽第一时间将正霖帝团团护在中心,未料贼人砸破毒丸放出紫色毒烟,挡在外圈的御林军瞬间倒下一大片。
毒烟仍弥漫四周,刺客应是事先服用了解药,毒烟对他们起不了作用,但御林军这边就惨了,战力一直被削弱中。
大统领范升见情况不对,令余下兵力护着正霖帝的坐骑避到后头小石林中,利用天然地形作出一道屏障,自己则单枪匹马将刺客阻在石林外。
无奈猛虎难敌猴群,武状元出身、一路被提拔到御林军大统领的范升被对方连发的暗器逼落马下,肩背亦中多刀,他被六名刺客纠缠住,其他刺客纷纷扑进小石林中。
这一天,许多人以为一条命就要撂在这儿.再也见不到明日朝阳升起——
范升这么想。
御林军们这么想。
随行伺候的宫女内侍们这么想。
妃嫔皇子们这么想。
甚至连正霖帝也不得不这么想,因为护在他身侧的侍卫越来越少,已不到十五人了。唯有与父皇共乘一骑的嘉怡不这么想。
小小帝姬扬高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纤手高指,脆生生大喊——
“父皇,是舅舅!是舅舅啊!”
正霖帝面色苍白闻声望去,就见那从天而降的“飞将军”一身银亮薄甲,胯下雄驹黑得发紫发亮,铁蹄一落便踩碎敌人胸口,再见马背上的他手握银枪一记千军横扫,立时将七、八名刺客逼退。
“舅舅!”嘉怡兴奋到双颊通红。
她最喜欢舅舅了,是除了父皇和母后外,最最喜欢的人儿。
舅舅曾告诉过她,不管她遇上什么样的危险,他都会来救她,她从刚刚就一直想着舅舅,默声祈求,果然愿望就达成了,舅舅没有骗她。
宋观尘侧首冲着眼神明亮的七公主安抚般咧嘴一笑,随即对正霖帝道——
“皇上恕罪,微臣救驾来迟。待微臣扫荡这群贼人,再向皇上请罪!”
宋观尘说话的同时,追在他后头的十名手下已然赶至,战力陡增,将刺客又逼退一大段。
但……心脏稍稍归位的正霖帝觉得五脏六腑又要翻搅起来,因为又见贼人随手砸破药丸,紫色毒烟无边漫开。
正霖帝绝望地以为,前来救驾的宋观尘人马很快就要倒下大半——
结果,并没有。
将皇帝护在中心的十多名御林军侍卫怕毒烟飘来,遂拉着皇帝的坐骑一退再退。
但即使退得远远躲在另一方巨石后,帝王两眼依然炯炯有神,瞬也不瞬看着他的皇城大司马领着众人杀敌。
那银白薄甲的剽悍身影毫无顾忌地没入紫色毒雾中,银枪上的一簇红樱成了最抢眼的一点。
杀声震天,冲将过来又冲将过去,惨叫声不绝于耳,却再不见任何一名刺客近身。
帝王于是明白了——
他,已然安全。
第十章 谋妻当自强(1)
“这几日先搬回定国公府养伤,别让你祖母担心。”宋定涛下朝后让随从将马车直接拉到嫡子的侯府宅第,探望宋观尘的伤势。
“若不要祖母担忧,就别把孩儿受伤之事告诉她老人家,父亲替我瞒着便是。”伤者并未虚弱卧榻,而是略显拘谨的端坐在院落内的雅轩。
正霖帝秋狩途中遭刺杀一案发生于前日,宋观尘事先自然清楚所有来龙去脉。
上一世,毫不知情的他并未出现,皇帝最后虽逃出生天,但随行的御林军几被灭尽,大统领范升奋战至最后,撑到京郊驻军赶来驰援才倒下,最终殉职。
这一世,他跳出来救驾,左臂与右腿各挨一刀,这两道伤是他故意挨的,相信挂点彩搏帝王垂怜,有助他之后欲行之事。
宋定涛实不知该如何与自己唯一的嫡子相处。
记得孩子稚龄时颇爱黏着他,也不知从何时起,孩子像一下子长大了,在他面前变得越发持重少言。
老实说,身为一名父亲,他已无法对这般优秀的儿子要求更多,只能暗自腹诽正霖帝,都怪皇上太过偏爱他宋家的大郎,封爵便算了,竟还御赐侯府!
特意御赐的宅第若然不住,岂不是打脸天子?
可皇上此举根本是在“拆散”他们父子之情,其心可议!
压下对帝王不满的意绪,宋定涛面容微绷。“伤势如何?昨日为父让人送来的上等金创药可用了?我那里还有几瓶上好的内服药,能补气补血,回头再遣人送来。
“府中亦有上等的药,父亲无须劳烦。”他很快拒绝。
雅轩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滞,宋观尘明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此时此际忽然想到在丝芝小院那一夜,他对那座小院的主人坦然交底,不仅仅是那些丑恶,肮脏的遭遇,更包括被救回后必须隐忍的心境……
女子那双杏眸涌出的泪彷佛流进心里,不知不觉间将他内心冻寒多年的一角浸暖,而道出一切,有了“知心人”,他浑身变得轻飘飘,好像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被涤尽。
幸得候爷重生,那这一世侯爷便与令尊大人重修旧好了是不是?“重修旧好”怕是不能够。
但,父慈子孝之类,他可以试着配合。
清清喉咙,他放缓语气,“孩儿这里有宛姑姑以及几位大小管事照看,宫中亦赏赐不少良药,不会有事,倒是父亲瘦了许多……”
宋定涛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受宠若惊的表情掩下,亦假咳两记清清声音,道:“为父无事,每日三餐食欲甚好,进得甚香,不过你祖母却是正餐少食,偏爱甜品,劝不听阻不了,实在心疼。”
提到祖母,宋观尘心口不禁一暖。
上一世他十二岁出事,历劫半年归家,祖母大人早为他哭瞎双眼、哭坏了身子,之后不过一年光阴,老人家便病故离世。
这一世他已及弱冠,祖母依然健在,他若特意回定国公府,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探望已近七十高龄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