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眼可以让人一眼看入他明亮纯净的心,或许他喜欢她的外貌,但这桩婚事他真的只是想帮她,对她没有任何歪念,这样的男人让她觉得很可靠,更别说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救她了。
想着想着,月亮都升到头顶了,王府让她住的是个偏远的小院子,四周种了许多竹子,围绕成天然的院墙,隐隐约约,她好像看到他出现在竹林之中。
她眨了眨眼,以为只是自己的幻想,想不到眼前的男人居然幽幽开口,“唐小姐。”
唐汐知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来,和他略微局促的脸对上。
“你冷吗?”他笨拙地想要脱下外衣给她。
但要解外衣得先解裤带,他一个大男人在夜深人静时跑到她面前解裤带,简直就是个无赖,成何体统?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乡下人的质朴气质显露无遗。
真的是他!而且是她一开始就认识的那个他,而不是王府里沉着冷静的安护卫。
“你来做什么?”唐汐知由他的问话之中,蓦然明白了他的局促所为何来,不由觉得有趣。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温温柔柔,让安硕通体舒畅,全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他摸了摸头,想了一下才道:“我……我叫安硕,平安的安,壮硕的硕。”
“我知道。”唐汐知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我家在小南村,就是上回清明遇到你的马车那个地方,再往山里走半个时辰。我父亲已经过世,家里还有两个人,我的母亲和弟弟,村里都叫我母亲安大娘,我弟弟名叫安槐,槐树的槐,今年十二岁。”
随着他的话声,唐汐知的神情慢慢的从大惑不解变为若有所思,似乎领会到了他今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是在玩什么把戏。
明天他就要回老家准备成亲的事,下次见面就该是迎娶那日了,他慌不择时地在大半夜跑来,不就是来自报家门了吗?
她有点想笑,却又被他如此真挚的诚意感动了。
“你怎么会来王府当侍卫?”既然他想说,她索性问得更清楚一点。
安硕表情不由变得有些尴尬。“我家中原本务农,有一片山头的茶园,只是我家不会制茶,制出来也不好喝,就把整座茶园租给别人,收到的租金也不多,所以……所以其实我家很穷,我只能出来找事做,你介意吗?”
介意吗?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
徽州府是王朝先祖发迹的地方,很有代表性,先皇虽然宠爱这个么子,却也不能违反祖制传位给他,所以当年才将徽州分封给雍王。
然而徽州并不是什么物产丰饶的地方,境内岭谷交错,风景称得上山灵水秀,却无法大面积的种植稻米,只有林木、花卉相关的物产。
先皇在分封徽州安抚雍王时,也是在暗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下的皇帝—— 就算雍王受宠,封地就这么一小块地方,意义虽大却也威胁不了君王权力。
不过如今看起来,先皇这个苦心倒也没白费,当今皇帝与雍王的关系甚好,一年里雍王至少有半年时间会留在京师。
不过也因为这样,雍王甚少发展封地,即使雍王府就位于歙县,他也从不管歙县的治理,所以郝富贵这样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才能横行霸道,把好好的一个歙县搞得乌烟瘴气,而安硕的老家据他所说,位于歙县县城西方的小南村,村子被群山环绕,有些封闭,可以想见更是穷中之穷。
唐汐知想通了小南村因何贫穷的道理,对于他的顾虑自然而然就不以为意了。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富裕了,如果我介意你的身分,就不会答应与你成亲。倒是我唐家家破人亡,全身上下只剩一个白玉镯子还算值点钱,说起来我比你还穷,你介意吗?”
“我不会让你吃苦的!”安硕心里一急,脱口说道:“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说我力气大,到县里会有更好的出路,刚好王府招侍卫,我就想着来做做看,不再当一个庸庸碌碌的农夫,现在……现在我虽然还赚得不多,但已经够养活一家人了!”
他这副着急的模样落在唐汐知眼中,却是证明了他心里头对她的看重,意外地安了她方才对未来迷惘的心情。
她不由嫣然一笑,这一笑简直让安硕魂都飞了,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仙女,她在幽深的黑夜之中,犹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是那样的夺目,那样的美好……当她站起朝他走过来时,他表情微变,本能的移开了目光。
唐汐知难以理解他的神情,似乎是由惊艳变为了惊吓?她不过是从院里的石椅上站起来,需要这么大的反应?她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明白了过来,俏脸不禁微微发热。
因为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时间过来,她穿得很是单薄,一站起身顿时曲线毕露,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安硕没有直接喷出一道鼻血已经很自制了。
她突然心痒痒的,很想戏弄他一下,于是走向了他,试探性地轻轻碰了下他结实的手臂,硬邦邦的。
“你……我以后就叫你安硕,可以吗?”
肌肤相触,他果然不负所望的雄躯一震,眼睛还是不敢看她,全身僵硬,神情极不自然地说道:“可……可以。”
“那你也别再叫我唐小姐,我爹都叫我汐儿,我想听你这么叫我。”她柔柔地说着。
安硕刚正的脸微微一抽,像是陷入了某种挣扎,但她的声音有种魔力,让他忍不住想遵从,好半晌才声如蚊蚋地轻唤,“汐儿。”
唐汐知差点笑了出来,她发誓,她看到他耳根红了。
安硕心中忐忑,她离得这么近,身上的幽香若有似无地窜入他的鼻间,他简直连手该摆在哪里都不知道,叫了那声汐儿后,他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你……你早点休息吧,夜深了,我走了。”他只能撂下这么一句话,匆匆离开了她的院子。
这男人真老实啊!看来她以后成亲不会太无聊了……唐汐知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郁结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很快地,时间便到了七月初五,七月诸事大吉,所以雍王妃在定下成亲之日时,连找个寺庙算算日子都不需要。
成亲的六礼之中,纳采和问名直接忽略了,因为是雍王妃做主的婚事,不合也得合,所以只是象徵性的问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并未特别去算,仅仅让庙里师父点出了一个适合嫁娶的时辰。
纳吉、纳徵和请期同样简化了,这个阶段简单说就是送聘礼而后决定婚期,不过安硕家贫,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出像样的聘礼,而唐家已亡,送聘也不知送到哪里去,只是安硕仍尽力替唐汐知买了一支玉簪,花了他二两银子。
当唐汐知看到玉簪时,想到那粗手大脚的男人替她挑选这种女人的东西,该是如何的束手束脚,她便心头一阵好笑,却又觉得温暖。
雍王妃知道安硕已经很有心了,便让唐汐知将东西收下,即使在这种窘迫的情况下成亲,聘礼也是男方对女儿家看重的表现。
同样的,唐汐知也没有任何嫁妆,她手上的玉镯是唐家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了,最后是雍王妃给了她一副珍珠头面当作添妆,也置了一些衣物赏给她,就当成嫁妆先送到男方家中去了。
终于来到迎娶的这一天,雍王妃请了一名县里儿女俱全、父母健在的全福人,替唐汐知开脸上头、梳妆打扮。
这名妇人替不少女儿家开过脸,但看到唐汐知时仍不由狠狠惊艳了一把,在描绘妆容的时候也特别仔细,让原本就沉鱼落雁的她披上嫁衣后更加的艳光照人。
王府里的奴仆们就权当女方亲友了,和安硕也算熟识,在他来迎亲时还好好刁难了一把,玩得十分开心,安硕在撂翻好几个人,又做了一首不伦不类的诗后,终于顺利迎娶美娇娘。
唐汐知没有哥哥,所以是由喜娘牵她上轿,由县里到小南村可是要两天的时间,所以雍王妃大手笔包下了镇上的客栈,权当双方拜堂成亲的地点,她是理所当然的主婚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高堂的位置让小夫妻跪拜,待成亲隔日再上轿回小南村给长辈磕头奉茶。
由雍王妃主婚那是多大的面子,即便是安硕唯一的至亲安大娘,对这样的安排也无法有任何意见,也就是因为这样,安大娘自觉没见过世面,反倒不敢来县里坐主位了,反正隔两天新娘子还是会来向她磕头,她便留在了村里。
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就在热热闹闹的一天里结束了。
客栈内举办的喜宴只是雍王妃想让府里的大伙儿凑个热闹,还有一场喜宴会在小南村补办,所以来参加的客人们大多是安硕的同僚,硬是灌了他许多酒,若非被及时阻止,他们可能真会吵着要闹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