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黑暗中太久太久,从来没见过太阳,这一窗煦光是她千百年来的奢求。
“原来……这就是……阳光吗?白昼的阳光……”她悸动地将心贴在玻璃上,任那光温暖地拂在她的脸上、身上,轻柔地将她包覆。
他见她沐浴在日光中仍魂魄安稳,一把将她揽过来,问道:“你现在觉得如何?会晕眩吗?无力吗?很清醒吗?”
“嗯?”她暖洋洋地抬眼,摇头说:“我……现在整个人……很好。”
很好?像正常的人?怎么可能!
双臂倏地拢紧,他将她搂近怀中,直接去感触她的体温和气息。
空壳的长孙无缺因主魂未转生,体温一直是略低的,冰凉的手脚,动作僵硬且不协调,但此刻,怀中的她柔嫩温暖,还散发着诱人的体香,就和昨夜一样。
但,此时是白天啊!
不属于这阳世的她,为什么能留到现在?
“太奇怪了。”他低头,眉心锁紧。
“敬言?我这样……不行吗?”她茫然担忧地抬起头看他。
伸手轻抚着她细致的脸颊,他沉默不语。
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才让她定在躯壳中。
可是,为什么在这惊疑的瞬间,他却又有种微妙的喜悦?
日光下的她,更加耀眼美丽,白净姣好的脸庞,曼妙的同体闪着动人光采,令人心驰意遠。
她不再是个痴傻的女人,而是正常的女人,不必只停留在黑夜,可以在白天现身,对他来说,这正是最好的状况了。
但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咦?敬言,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长孙无缺突然按住他的手掌,贴紧了自己脸颊。
他一凛,一道光闪进脑中,紧接着身体晃了一下。
“敬言!你不舒服吗?”她急忙扶住他。
他靠着她,抬手盯着指尖,这才发现,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正从他的指尖逸出。
这情况……
他脸色瞬变,心下恍然。
此刻,他不是不舒服,而是元气被吸走了,被那个虚无的阴阳交界……
现在他懂了,终于明白缈生之所以能出现在白昼的原因。
困住缈生的黑洞,此时正被他的气息镇住了。
他留在那里时,为了维持清醒而催动了法力,好让焚香再次燃起时能找到他。
不料这么做却让他和黑洞有了连结,那阴气极重的虚缈之境,正像吸虫一样吸取着他的精气,若不及时断开,他的气很可能就这样被吸取殆尽。
但是,要断开这连结唯一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缓缓地盯住长孙无缺。
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原本属于那里的渺生主魂,送回去。
只有她归位,他才能解脱。
而且,这次必须由他亲手将她送回去。
只是,一旦她回到那个被搅乱了的虚缈之境,要将她再唤出来,势必更加困难且危险,甚至,她很可能再也无法出现。
这始料未及的状况,竟有些困住了他。
缈生若无法再现身,意味着他必须一直面对那个痴傻的长孙无缺,那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见他脸色阴鸷,沉默许久,缈生不安地拉了拉他的手。
“敬言,你还好吗?”他盯住她,目光沉凝。
现在,她多留一天对他都是种消耗,但他却不想就这样将她催送回去。
他心里明白,他心中多少有点不想让她走,不想让这个清醒的、美丽得令人迷醉的他的妻子,又变回一个痴呆的空壳。
难得,她能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现身,能有完整的二十四小时待在他身边,这种奇妙的时机,太过难得。
不如,让她多留几日好了。虽然这样会消耗他一些法力。
他沉吟着,在掌心结了个法印,用力将五指收拢,稍微止住元气流泄,然后对她微微一笑。
“没事,我很好。”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低头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暖香。
拥着她的感觉如此美好,温软而真实,不再有之前那种她随时会消失的烦躁,这种微的充实感,是什么?
“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看起来有点累。”她抬头忧心地看着他。
坦白说,从那深幽虚无之境回来之后,他的脸色就有些苍白。
他笑了笑,摇摇头,以指尖轻梳着她黑亮的差丝。
“不,难得你在白天现身,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可以吗?”她惊喜不已,眼神闪耀。
“当然可以,你不是从没在白日出过门吗?”他喜欢看她雀跃的神情。
“但……待多久?不会再被拉回去吗?”她兴起疑虑。
“情况有些奇特,我也不清楚,但能待一秒是一秒,我想在白天和你在一起。”他模糊地带过,暂时不想让她知道真相。
“也是,能和你在一起,多一秒都好。”她仰起脸,漾起了深情认分的微笑,无瑕的脸庞在阳光下更加清灵秀雅,明艳照人。
他心旌一荡,不禁低下头吻住她。
她轻颤了一下,微启双唇,怯怯地回应着他,一颗心深深地荡漾着,为能在白日现身而喜悦着,为他说要带着她出游而期待着。
更为了昨夜,她真的成为了他的女人而悸动着。
那种亲密的交合,证明了他们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妻,虽然想起来仍像梦一样,不过,这已足够够让她一颗始终悬浮飘摇的心,踏实地定了下来。
长长的拥吻差点又勾动薄敬言的慾火,他及时打住,抬起头,暗喘一口气。
“来,别浪费时间,去梳洗一下,我们出门吧!”他抚摸着她的粉颊,催促着。
“好。”她欢喜地点点头,奔向浴室。
他看着她的背影,温和的笑容缓缓消逸。
不能再失控了,得小心不能让她受孕,最好趁着她清醒的这段时间,尽快完成他们的“胚胎”制作。
纵然她的知足顺服总会挑起他的怜惜,可在他的计画中,这些情绪都必须排除。
因为,再没有什么比得到她的子嗣更重要,他提醒自己,不属于阳世的她,对他唯一的用处,就是为他留下“他们”的孩子。
第10章(1)
灼热的太阳,让整个台北像烈火之城,大家都避着炎炎夏日,只有长孙无缺贪恋着那彷佛要烧灼皮肤的阳光。
她仰着脸,眯起眼,身上穿着薄敬言为她买的无油粉蓝色雪纺纱洋装,也不遮,不躲,就这么伫立在大街旁的人行道上,一直笑着、晒着。
“无缺,当心晒伤,快过来。”去帮她买冷饮的薄敬言站在骑楼下轻喊,嘴角忍俊不住。
这傻瓜!
这三天,带着她在大台北几个景点随处逛,她不怕热也不说累,兴奋得像是第一次出门,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惊喜,连所有人嫌弃的艳阳她也视为珍宝,毫不在意灼人热意会把自己晒黑。
“噢。”她点点头,跑回到他身边。
“不热吗?你已经满头大汗了。”他盯着她晒红的鼻尖和热得发烫的双颊,又好气又好笑。
“热,好热,这太阳简直像火球啊!原来太阳是这么烈啊!”她笑着抹去额头和脖子的汗水,口气里没有埋怨,只有惊叹。
“因为是夏天,这城市就特别热,你啊,当心中暑。”他递给她一杯台北最著名的珍珠奶茶,顺手帮她抹汗。
“夏天都这么热吗?”她接过奶茶,喝了一口,顿时又睁大漂亮的双眼,口齿不清地惊呼:“喔喔,这是什么?好好吃啊!”
他已渐渐习惯了她对任何事的大惊小怪和赞叹欢喜,可是,即使看了不下一百次,他还是觉得她这样满可爱的。
对一个从前世到今生觉得一切事物麻木冷感的人来说,透过她的单纯情绪,彷佛开启了他的另一种感官和视野,对这滚滚红尘,对这原本令他不耐的世界。
所以,带着她出来,居然还颇觉得愉快。
“这是一种加了珍珠的奶茶。”他的嘴角上扬。
“加了珍珠?这一颗颗的是珍珠?”
她好奇地盯着那一颗颗在香甜茶水里浮沉的小颗粒。
“当然只是种说法,呆子。”他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哦……”她呆了一下,随即恍然一笑.
天真和愚蠢并不一样,他知道她不傻,只是对于现世的一切陌生,才会展现出这股憨态。
而他,喜欢她这份天真。
“这真的好好喝哦!还有刚刚吃的小笼包,还有蛋糕……怎么每一样都这么好吃呢?”她边喝边赞叹不停,娇美的脸上写满了幸福。
他噙着笑意,拉着她继续往前行,眼前的炎热烦杂的俗世变得更顺眼多了。
俪人双行,男的高眺俊逸,女的清丽秀美,引发往来人们的不少注目。长孙无缺原本只忙着观看新奇的周遭,但渐渐地发现了很多人向她投来的眼光,快乐的心情倏地变为局促,紧揪着薄敬言的手臂,低头不语。
“怎么了?”薄敬言低头看她。
“他们……都在看我……”她拉过长发遮住自己的脸。
“是,那又如何?”
“他们……会不会是发现了我……不属于这里……”她的头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