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注定是让薄家灭亡的一个关键啊!哈哈哈……”阎王大声狂笑。
薄敬言心中悚然。
长久以来,他汲汲营营于薄家的传承,为了繁衍绵长,耗尽心力,岂料自己竟是薄家衰败的主因?
难怪薄乙勤会说出那些话,薄家的兴亡,难道真的都在他一念之间?
“不过,你还有心情问这种事吗?你现在该想想怎么救你的妻子吧?我看她已经快不行了”阎王朝鬼差一挥手,一个黑色鸟笼便出现在花罗殿大厅的高樑之上。
他抬头一看,脸色大变。
鸟笼里,缈生动也不动地蜷在里面,鲜血沾满了她的白衣,并且沿着她的衣襯正一滴一滴地滴落。
“缈生!”他惊喊地冲到鸟笼下方。
缈生没有回应,但那鲜红的血滴令他触目惊心。
“哈哈……她已没有力气开口了。”
“缈生!”
他担忧地飞踪而上,但才刚要触碰鸟笼,四周鬼差就群起攻击,他结了法咒,双臂一挥,前排几只鬼差应声而灭。他趁机攀上了鸟笼,再次急喊:“缈生!”
笼中的缈生毫无回应,他伸手探进去,才刚揪住她的衣袖,突然间,她动了一下。
一股诡异的直觉闪进他心中。
就在她张口射出火焰之前,他立刻收手,一个后空翻跃,躲开了她的攻击。
她不是缈生!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提气,整个人往下坠落。
这时,阎王庞大的身形窜了过来,手爪一把就将他抓住,狂笑道:“薄大师果然法力变弱了,竟连自己妻子的气味都无法分辨。”
他回手一掌,从阎王的爪中挣脱,以法咒击倒挡住殿门的鬼差,往外疾闪。
阎王也不焦急,就这么任由他逃离,喃喃地冷笑:“对,去找花罗吧!只有你能找出来,而找到她的那一刻,就是你们的死期。”
地府一片幽黑阴茫,但薄敬言而言并不陌生,他四处找寻缈生,心里暗忖,敢情阎王也不知道缈生躲在哪里,所以这段时间才不动声色。
但缈生究竟在哪里呢?
整个地府,还有哪里可以避开阎王?
倏地,一阵泠泠水声传进他耳里,他心思一动,抬眼望向远处。
那里是……忘川!
毫不迟疑,身影迅速飘移,来到黑沉得不见底的忘川旁,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里曾是他徘徊不去的地方,也是遇见缈生的地方。
如今,彷佛绕了一大圈,又走回了原点。
低头正看着忘川,总是平静的水面突然出现一个点,小点慢慢扩大,形成漩涡,接着,一个水球从漩涡里升起,缓缓移到岸边,哗的一声,球体化开,缈生赫然出现在其中,俯身不动。
“缈生!”他惊愕地冲过去,扶起她。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虚弱地说:“敬言……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带你回去。”他看着她雪白的脸庞,才分开不久,他竟已如此想念她。
“带我?还是孩子……唔……”她冷冷地问,想推开他,手却痛得低哼一声。
“你受伤了?发生什么事了?是阎王下的手?”他发现她背后肩胛的伤口,大惊失色。
“我……”她有点忧惚不解,明明被阎王追杀,怎么她竟没被抓走?
“伤口的血止住了,看来,有人救了你。”他看向忘川,似乎要想起一些什么,却又无法捕捉思绪。
“有人救了我?”她微愕,整个地府都是阎王的天下,谁还有能力救她?
“来,我带你回去,你需要治疗,可我现在法力不足……”他蹙着眉说。
“不,你走,快走,快回阳世去,别在这里逗留。”她挣扎地想起身,但一站立就晃动不稳。
他伸手一拢,直接将她搂进怀中。
“你和孩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沉声说。
她贴靠在他的胸口,那熟悉的气息让她的心紧揪了一下,真想就这样一直被他拥着,可是,不行,阎王的目标是他,他在地府太危险了。
使尽力气从他的双臂挣开,她抬起头看着他。“我这一抹游魂,离不开地府了,你回去吧!”
“我会想办法让你的主魂转生,你一定能跟我回去。”他坚持。
“薄敬言,你想清楚,你真的是来带我回去吗?一旦我转生,薄家的诅咒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全族灭亡,我活着,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她讥讽怒道。
他目着她,蓦地想起了薄乙勤的话,心开始一阵阵刺痛着。
是这样啊!那老太婆催他到地府来,原来不是要他救她,而是杀她。
她的生死左右着薄家的兴亡,而他的决定也将定夺薄家的未来。
为何这痛苦的抉择如此似曾相识?似乎在什么时候,他也曾这样纠结得几乎心碎?
原本幽黑的忘川像在回应他内心的起伏,开始起了阵阵水花,接着,一个佝偻的老婆婆从水上现身。
只见她一步步走从水面走来,每踏一步又沉又重,但忘川的水却没有沾湿她的衣鞋。
“你们要走要留都好,别在这里吵得我不得安宁。”老婆婆一开口就扬声大骂。
“孟婆,是你?原来是你救了我?”渺生诧异地看着这个连阎王也管不了的忘川守护者。
“哼,我只是把欠的债还清。”孟婆拧紧皱得不能再皱的老脸。
“债?”
孟婆灰白得诡异的眼瞳看向薄敬言,缓缓地道:“几千年前,那个故意闯进地府的薄家小子,死后来到忘川,用下一世的三十年阳寿和所有记忆,恳求我在你最危险之际救你一次……现在,我前债已了,花罗女帝。”
渺生震惊万分。
薄令羽?
她转向一旁沉默的薄敬言,他……他竟为了她牺牲了下一世的阳寿?所以,薄少君才如此含恨早夭?
一股心疼的酸楚直钻进她胸臆,瞬间逼出她的眼泪。
孟婆瞪着薄敬言,不耐烦地道:“早知道就不接受这个交易,拖得这么久,真是得不偿失,现在,姓薄的,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快滚!”
第16章(2)
薄敬言像被点醒了什么,些许的片段记忆闪过脑海。
“你为了一个诅咒你们薄家的女人,竟甘應拾弃这些?”
“是的。”
“薄家的传承兴衰,你的生命,你都不在意了?”
“是的。”
“为什么?你这个傻瓜,为什么啊?”
“因为我爱她。”
那遥远的记忆中,他似乎正和谁对话,原来,那是孟婆。
他典当了他的记忆,只求存活下来的花罗能在未来的某天,在最危难的一刻,平安渡劫。
“情爱算什么?值得你们这样痴缠几千年?哼,太愚蠢了!”孟婆啐道。
缈生泪流满面地望着他,哽咽地说:“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你这个疯子……”
她的可怕诅咒,封印了一颗为她痴狂的心,薄少君的心空,薄敬言的冷漠,都是满怀仇恨的她一手造成的。
都是因为她……
他再次将她搂住,柔声低叹:“别哭。”
当年的薄令羽宁捨一切为红颜,家族、性命、子孙,都抵不过他对花罗的爱恋,他的心情,只有他懂。
那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浓烈深情,就算负了天地所有,也不想负了她。
“敬言,你为我做太多了,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你。你不需要再为难了,薄家的诅咒,就由我亲自来解。”她紧贴在他胸膛决定让一切在她手里了结。
他脸色微变,推开她,按住她的肩,惊问:“想做什么?”
“孩子的胎魂,你带回去吧!好好地让他出生,将他养大……”她认真地说着,泪如雨下。
“不!”他倒抽一口气。
“我相信,这孩子将会让薄家兴旺,只是苦了你……要照顾痴傻的无缺几十年。”她心疼又怜惜地抚着他的脸。
“不,没有你,我连唿吸都困难。”他痛苦地说。
感情才刚觉醒,就要面临别离,教他情何以堪。
“你可以的,你终会习惯的,就让我把欠薄家的,全数偿还。”她说着慢慢后退。
他迅速攫住她的手,急说:“不,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身为除厄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解除毒咒唯一的办法,就是诅咒者消失。”她摇摇头,摇落成串的泪珠。
他无言以对,心痛如绞。
两人正揪心相望,一旁的孟婆忽地开口冷冷地道:“你们要走就快走,要了结就快了结,再拖下去,阎王就要来了。”
他们惊讶地抬头,果见一大片阴气正朝忘川扑天盖地而来,挟杂着强盛的妖鬼杀气,撼动着整个地府。
“臭老太婆!你竟敢私藏我要的人,我不会饶过你——”阎王的暴吼迅速逼近。
“唉,看这阵仗,不止你们都逃不了,连我都有麻烦了。”孟婆不想再惹事,悄然隐入忘川之中。
薄敬言紧抓住缈生的手,也不走了,就这么定在原地,等着阎王领着鬼众们围拢而来。
不多时,上千上百个鬼差将他们堵在忘川一隅,而阎王从天而降,矗立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