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生魂,对地府的寒气抵抗力太弱,加上你的魂已几乎要涣散……”她低头看着他,喃喃地说。
“我……好多了……别担心。”薄令羽挤出微笑。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讨厌看人病恹恹的。”她蹙着细眉,傲然地说。
“是,我很抱歉……咳咳咳……”薄令羽说着又开始狂咳。
她命鬼婢们全数退下,上前坐在床沿,掌心按住他胸口,以自身法力为他祛寒,清丽小脸始终沉凝着。
薄令羽的生魂一直被那道死符咒催逼着,愈来愈孱弱,如果想要完全恢复,只有一个办法……
续魂丹。
只有阎王专有的续魂丹才能镇住他的生魂,让他回复神魂能量,返回阳世
但这念动才闪过脑际,她就惊颤了一下。
等等,她在想什么?为了这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薄令羽,她竟对续魂丹动起了脑筋?
续魂丹乃是极珍贵的续命之宝,能保神魂千年不灭,总共只有两颗,一颗哥哥收着,一颗由她管理。
这是保有他们兄妹魂命的重要神丹,以防万一他们受了什么重伤的急救之药。
可她现在在想什么?
不,清醒一点,花罗,他的死活都不关你的事,你救了他就已够仁慈了,赶紧把他赶出阎王殿,让他自生自灭,省得耳根清净。
她的理性不断地发出警告,提醒她千万别做傻事,千万别做。
“花罗阎王,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你……我好多了……”他睁开眼看着她,轻轻握住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柔声道谢。
她被他磁性的声音吸住,盯着他此刻苍白却又俊美得令人心颤的容颜,脑中那铿锵的警告便在瞬间消逸,那股不该有的怜悯之情如海浪般翻涌而上,将她的冷静与理性全都掩盖。
“哼,好多了?你的魂快散了,你知道吗?”她拧着细眉说。
“知道。”
“我帮你灌入再多法力也没用了。”
“是的。”
“再这样下去,连我也救不了你,你快变成真的亡魂了。”她哼着。
“那……也没什么不好,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他弱弱地扬起嘴角。
她芳心一震,暗想,也是,他成了亡魂,就能一直待在地府了!
但,时辰未到,一个枉死的亡灵能做什么?他成了枉死亡灵,必然会去了哥哥那里拘禁,到时别说陪着她,她要见他一面都难,更何况,哥哥会怎么处置他都不知道……
“你别说傻话了!薄令羽,地府不是你待的地方,快点滚回阳世吧!”她佯怒地拂开他的手。
“我的确该回去,那里有太多事等着我……但是……我回得去吗……咳咳……”他喘着气,说着又开始咳个不停。
“好了,别说话,都没元气了,快闭上嘴。”她焦急地再次将掌心护在他胸口,没注意到自己的担忧全写在脸上。
热气从她的掌心传进他的心扉,他终于止了咳,定定地看着她,再次道:“告诉我……花罗阎王,我能回得去吗?”
她瞪着他,沉默着。
这人心机太重,竟用这句话试探她能不能帮他。
不,他根本是在问她,想不想帮他。
真是个狡猾的像伙,从他一开始闯进来,就不是意外。
彷佛看穿她的想法,他突然弯起眉眼,笑着自首:“是,没错,我明知道只有你帮得了我,才闯进这里……”
奇怪,听他坦承,她倒不生气,反而好奇:“你又怎么确定我会救你?
“不确定,只能赌赌看,堕入地府,元气丧尽,阎罗双王哪一个才能给我生机?怎么想也只有你让我活着的机率大些。”他无奈地说。
她静静地看着他萧索的模样,同样也问自己,为什么出手救他?而不是灭了他?茫茫人海,阴阳两隔,有几千万分之几的机缘……才会相遇?
是她信了这缘分?或者,是她接起了他抛出的缘分?
“看来,你赌对了。”她轻哼。
“是的。”
“可要让你回阳世并不容易。”
“嗯,非常不容易。”
“救了你已是最大极限,接下来我也可以不管你。”
“没关系,你怎么决定我都接受。”
“真的都能接受?”
“是,因为我的命早就在你手里。”
她眯起眼,俯身凑近他,原本按在他胸口的手,也移到他的颈项作势掐住,挑衅地道:“真的这么认命?那我此刻杀了你也行?”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抚上她近在眼前的脸颊,一双黑湛双眼中流荡着某种心绪。
她猛然呆住,他的指尖彷如有着奇妙的法力,镇住了她的身躯,却撞动了她的心灵,而且,她还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些令她心跳的信息。
那是什么?他眼底的热意是什么?为什么她被看得整颗心都空茫软,几乎要融化?
“你想怎样都行。”他声音很低,一语双关。
她像被烫着了似地打掉他放肆的手,向后弹开,微恼地瞪着他。“别想扰乱我,薄令羽。”
“我……扰乱你了吗?”他虚弱地笑了。
是的,他一直在扰乱她的心,但她的尊严让她不能承认,只能生气。
“你的废话太多了,我命令你乖乖躺着,闭嘴。”她以凶恶的口气掩饰自己的悸荡。
“是……遵命……呵……”他笑着回应。
她立在他床沿,听着他轻缓低沉的笑声在整个房内迥荡,忽然有个令她自己心惊的,往,她竟然好希望,在这空寂的阎王殿中,可以一直听见他的声音。
薄令羽有些焦燥。
花罗知道,他该走了,可是,她并不想让他离开。
她避而不提帮他返阳的事,甚至会故意躲着他,然后坐在自己的房里,捻花微笑,侧耳倾听着他在殿里四处寻她的声音。
“女帝在哪里?”
“有看见花罗阎王吗?”
每当薄令羽用他那温润的嗓音询问着她的行踪,她的心就会微微悸动着,甚至,陷入一种莫名的窃喜。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做出这幼稚而可笑的行为,难道看他焦急不已,或是企盼见着她,她就赢了吗?
可她偏偏就是喜欢,喜欢他到处找她的样子,喜欢他用她想听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
她喜欢他……的身影出没在整个阎王殿,在她的地盘,在她心里……
“花罗女帝!我可找到你了。”
薄令羽含笑的轻斥从大窗外传来,惊醒了她的游思,她一抬眼,便看见他俊美无俦的脸孔正透过窗楹,直直瞅着她。
“你找我?有事?”她细眉一挑。
“有事。”
“什么事?要紧吗?我正想小意”她故意打个呵欠。
“要紧。”
他的淡然中有着明显的迫切。
她叹了一口气,慵懒地推开房门,走出房间,等着他从长廊绕过来。
“薄令羽,我知道你要我帮你生魂返阳,可是……”她一见到他就傲然地说着,但刁难的话还未出口,一朵红艳的牡丹便闪进了她的眼中。
怔住,眨眨眼,才发现面前的薄令羽手里正拿着一朵罕见的牡丹花,递给她。
“这是地府难得一见的红牡丹,听说在此,花开只有一炷香时间,所以我急着找你,想趁着花最美的时候送给你。”他的嘴角嚼着笑意。
她呆了呆,倏地心脏一阵狂跳,整个人被某种喜悦充满。
“你说的要紧……就是送我这朵花?”她接过红牡丹,明丽的脸上漾起了比花还娇艳的笑容。
“是啊,听鬼仆说,你最爱这稍纵即逝的红牡丹,所以我特地去找寻,正巧在山崖壁上看到一朵。”他的笑中尽是宠溺。
特地为了她去摘一朵花吗?
也忘情地看着他,轻嗅这艳美的牡丹,芳心几乎融化。
“好美。”这是她看过最美的一朵牡丹。
“是啊,和你一样美丽。”他低声说。
她的双颊瞬间火红,但却刻意嗔斥:“花言巧语!”
“我也只对你一人说这‘花言巧语’。”他笑着,向前靠近一步。
随着他贴近,他身上那股男性气息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包围,她正怦然着,就看他朝她的脸伸出手,暗暗一惊,急斥:“谁准你……”
可她话到一半,他的手却只是从她耳畔的差丝中,轻轻捡起一瓣花瓣。
“花快谢了。”他温柔地说。
她屏息地看着他,与他黑澈深邃的眼神对视,心再次不受控制地在胸腔狂奔。
这个人太危险,他太会挑拨女人心了!
“花谢得快,你就不该摘取。”她按耐住骚动的心,轻哼。
“不摘下,你就看不到,为了让你开心,就算只有一瞬都值得。”他真诚地说。
她语塞了,努力撑起的心墙,终究敌不过他的柔情哄言,只能抿着唇,欣然地看着手中的牡丹花在红艳了短暂时间之后,又一瓣一瓣凋谢。
“花谢了,什么都没了。”她将花枝还给他。
“但它最美的一刻已印在你我心中。”他接过花枝,意有所指。
“你……油嘴滑舌。”她红着脸啐道。
“呵,你不喜欢听,那我就不说。”他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