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薄敬言日渐长大,他身上那抹熟悉的影子就愈来愈明显,不论是口气,动作,还有眼神,都很像那个人……
那个让人捉摸不透,诡谲阴险,法力强大却英年早逝的薄家宗主——
薄少君。
迄今,许多人一提起他的名字,依然一阵悚然与感叹。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薄敬言扫过每张呆愣的脸,勾嘴一笑,那抹阴厉的神色顿时消失,变回他一贯的明朗。
戴天祈蹙眉盯着他。“你没说错,宗主的话就是命令,但这件婚事得从长计议,何况你才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已是成人。”
“那也不必急着结婚。”
“既然找到她了,她就必须和我在一起才行,我希望尽可能帮她找回主魂。”他盯着长孙无缺说。
“主魂?主魂是三魂之中的天魂,无形无踪,你要如何帮她找回?”大长老惊问。
“总得试一试,我不能任由她痴呆一辈子,太可怜了。”他皱眉。
“敬言,你究竟和这女子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瓜葛?你一定要说清楚。”薄少春又心急又忧虑地问。
他看了母亲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样说吧,如果不是她,此生,进入这个痴女躯壳的,就会是我了。”
全部的人又呆住了。
“她代替了我,成为痴人……”他顿了顿,看着众人,严肃地接着说:“这理由,足够我娶她了吧?”
大厅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再发得出声音。
这理由太诡奇,诡奇到连见识过各种阴阳奇事的薄家人,都哑口无言。
因为,薄敬言的话中隐隐透露出,他似乎是带着记忆转生。
带着……
前世的记忆。
第4章(1)
薄家宗主的婚礼非常低调,低调到只有薄家的人参加,女方则只有长孙夫妇出席,消息全面封锁,外人一概不知。
地点就选在北京薄宅,没有正式的长灯结探,只有一些简单花束点缀着神坛与大厅,而且,明明是件喜事,但偌大的中式宅邸没半点喜气,反而充斥着低沉郁闷的氛围。
就像那些仆佣说的,这情景,简直像发生了什么惨桉,没人有一丝笑容。自从宗主亲自敲定婚期,整整一个星期,大家的心情都跌到谷底,彷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人人都恐惧以待。
而当高眺俊逸,帅气逼人的薄敬言挽着长孙无缺,走过那长长的红绸地毯喜道,来到神坛之前时,有不少薄家年轻女孩们都红了眼眶。
不是感动,而是不甘。
她们心目中如神人般英俊非凡的宗主,身边的女人竟是个白痴,这景象,教她们如何能接受?
即使,长孙无缺穿着纯白古礼服,被打扮得极为美丽出尘,但她痴傻的表情、动作,简直令所有人触目惊心。
只有薄敬言满脸自在,对于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长孙无缺没有一丝的不耐与勉强,更没有任何的嫌恶与不悦。
这让坐在主位的薄少春看得更是一阵心酸。
她前一晚还和他长谈,仍抱着一丁点希望,盼他能取消婚礼。
可是,他依然坚持己见,似乎已真心认定长孙无缺。
“儿子,你为了报恩什么的,一直强调要让她生养出后代……但、但这样的话你还得和她……上床啊!难道你真的不在乎?真的做得到?”她揪心地问。
“妈,这年头科技如此发达,不必上床也一样可以生小孩。”他一派轻松地回答。
她呆了呆,恍然地说:“你是说……那种试管什么的……”
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无法释怀。因为,长孙无缺在名义上仍会成为宗主夫人,她将在薄家的家谱中留名,成为薄敬言的妻子。
一想到此,她就好想失声痛哭。
她做梦都没想过,她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竟会娶个这样的女子,任何当妈的遇上这种事,应该都会气愤痛心、不知所措吧!
手按着胸口,她忍不住流下了泪。
戴天祈伸手拥住她的肩,轻声说:“少春,别难过,你就别再把敬言当成我们的儿子了。”
“什么意思?”她愕然地转头看他。
“这次从台湾回来,你不觉得他有些改变了吗?”戴天祈目光犀利地瞪着一身银绣白袍的薄敬言。
“有吗?”她愣愣地问。
“二十五岁之前,他的记忆被封住,所以他还是我们的儿子。但现在……现在“他”已经觉醒……”戴天祈喃喃地说。
“谁?谁觉醒?”她惊问。
戴天祈没解释,他只是想起昨晚的事。
昨晚,薄敬言突然主动到书房找他,这让他有些错愕,因为儿子从小就和他不亲近,父子之间总有着一层难以形容的隔阂。
他隐约感觉得到,薄敬言始终没把他当父亲,但这种感觉他从不说破,只是悄悄地放在心上。
薄敬言进了他书房,便站到他面前,久久不语。
“怎么?有事?”
他拿起手中的酒瓶和两只杯子,冲着父亲一笑,以平辈的语气说:“我们……也该一起喝杯酒聊聊了。”
那一瞬,戴天祈看着他,一道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一个清理的残影,与眼前这个有着他和妻子基因的儿子,重叠了。
同样的话,多年前他曾听某个人说过,那个人,一直想和他好好喝一杯,好好聊一聊,但,终究没能来得及,便含恨而终。
但如今,那个人在他面前还魂了!
以全新的姿态,和更可怕的法力,重生于此。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喝酒。”他盯住儿子,心中百味杂陈。
最不希望的情况,最不想要的结果,他真心求过上天,妻子的话千万别应验。
可是,命运似乎早在二十多年前,在妻子发现怀孕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在千机算尽,在撒手断念之后,他和这个人之间的缘分,却又这样悄悄系上。
“怎么?还在担心我的婚事吗?”薄敬言轻笑。
他没吭声。
“别担心,我娶长孙无缺,对薄家不会有任何影响,这算是偿还我欠她的一份情,她代我受苦,而我回报她一个名分,还有一脉子孙,这样我和她就两不相欠了。”他冷淡地说。
“你……记得多少?”戴天祈忽然问。
他顿住,若有所思地看着戴天祈,然后笑了。“你说呢?”
“转生是另一个全新人生,不该记的,就应该完全抛弃,这对你比较好。”戴天祈意有所指。
“是吗?我倒觉得这样很好。”薄敬言不以为然。
“有时记忆是种沉重的包袱,忘了,反而幸福。”他语重心长。
“但有些事不能忘,欠了人情不还,不是我的作风,再说,和她的缘,我想在这一世整理干净,省得以后牵扯不清。”他的口气理性、淡漠。
“就因为这样?真的只是因为那个长孙无缺,你才施法守着自己的记忆转世?”他总觉得没这么单纯。
“呵……是啊。”他灿然一笑,那是属于薄敬言的笑容。
他皱眉,以前就觉得儿子难搞,现在,更难以捉摸了。
“若真如此,就好好待她,她虽没有灵性,但终究是个人。她痴呆,并不表示没有喜怒哀乐,而且,她这种空壳向来最容易被附身,在阴气极重的薄宅,更要特别小心。”他提醒。
“放心,她既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更不会让一些小妖小鬼近她的身。”
“ 那就好。”
“那妈和长老那边,就请你多安抚了,‘老爸’。”薄敬言调侃地说。
他震了几秒,冷讥:“等了这么久,终于听见你叫我一声,但我浑身都不舒服。”
“哈,可我现在却觉得很有趣。”他哈哈大笑,转身走出去。
“这一生,我真心希望你能活得幸福又快乐……”他轻声说,接着,喊出了那个人前世的名字。“……少君。”
薄敬言的脚步顿住,缓缓回头,回以一抹会心的微笑。
那一瞬,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已不是薄敬言。这年轻人,已不再是他的儿子,而是薄少君。
婚礼持续进行,戴天祈怅然若失地拉回思绪,将薄少春拥紧,为她拭去泪水。
“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才是薄家法力最强的人。”他叹息。
妻子这朔阴之女的可怕愿力啊,就某种意义而言,正是她把薄少君召唤回来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天祈?”薄少春不解。
“没什么,你就别操心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就好。”他劝着。
“我还能怎么往好的想?唯一的儿子却娶了这个……这个……”她瞄向长孙无缺,看着她颠簸的脚步和痴傻的蠢笑,声音顿时又哽在喉间。
“这是他的缘,也是他的命。”他甚至认为,长孙无缺是薄少君转生之前就已选择的女人。
“敬言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但也因为太聪明了,从来就不懂什么叫付出。我一直希望有天他能找到真爱,谁知道他竟然找到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她惆怅不已。
“他不是说了吗?这是他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