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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个出身民间的秀女来说,这样的恩宠已经是他能够给出最大的让步了。

  陆厚朴浅浅一笑,也站了起身,深深的行了个礼。“民女出宫以后,必日日祈求漫天神佛保佑皇上自此多福多寿。”

  她的声音清脆有力,却不曾有半分的迟疑,彷佛他的许诺,对她来说只是可以一笑带过的东西。

  厉穆禛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平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负在身后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朕刚刚许下的话,今日你若出了这道门,那便是再也不会有的,你……”要不要再想想?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是那动也未动的身子,就如同她不再动摇的心意,让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后,转过身去。

  那许久的沉默像是揪住人心的绳索,撕扯着皮肉,让心不断泛着疼。

  “出去,朕要就寝了。”

  陆厚朴直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民女告退。”

  就在她即将转身的刹那,他忽然喊住了她,“你明日出宫前,给朕再卜上一卦可好?就算姻缘。”

  她抿了据唇,并没有答应,只是轻轻回道:“皇上与未来皇后,肯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只是可惜了,他的皇后,不是她。

  第7章(1)

  天启帝的头一回选秀,最终草草收场,剔除掉许多再也没见到的秀女,其它人个个都是面露颓色。

  尤其是当初抱持着越大希望入宫的人,这时候就更显得颓丧,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是恨不得能够马上出宫去,尤其是知道的比别人更深的涂湘茹等人。

  涂湘茹那一屋子里的秀女中,李芳晨和白婉楒因为知道毒的事情,所以早已对住在宫中感到胆颤心惊,就怕哪一日出事还得被牵扯进去,而涂湘茹知道的更多点,甚至早在涂太妃的提点下,打算好好的和陆厚朴交好。

  可没想到的是,已经消失了一日一夜的陆厚朴,一大早回了房后居然也开始打包行李,像是也准备要跟着她们出宫。

  这让涂湘茹免不了一脸的错愕,有些怀疑的望着她,“你怎么……也跟着要出宫?”

  李芳晨和白婉楒也知道她昨日失踪后就没回来,直到今日一大早才回屋子的事的,一听这话也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她。

  昨晚落锁搜宫,连禁卫都入内宫搜索了,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从她昨儿个去了涂太妃那儿后发生的,她们心生怀疑也是正常的。

  更别提一个姑娘家的,一整晩都没回储秀宫住,甚至还换了一整身的衣裳,这也不怪她们多想了。

  实际上李芳晨和白婉楒早就悄悄地讨论过,这一届秀女里头,最有可能被留下来的,除了几个大官族里的姑娘外,最有可能的就是陆厚朴了。

  不管怎么说,发现长公主中毒的事儿可算是大功一件,就是看在这个分上,要求一个小小的位分似乎也不过分。

  “我怎么就不能出宫了?”陆厚朴笑嘻嘻的反问,“我本来也没真心想要选秀啊!不过就是跟着一路上京来罢了,如今既然秀女都要归家了,我自然也该出宫回去了。”

  “可你不是立了功,怎么就不求个位分呢,就算没什么姿色,可是如果不是求一个妃位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李芳晨也知道自个儿说话又冲又直,可看到屋子里其它人都瞬间看了过来,她也忍不住红了脸,“怎么了?我可没说错。”

  “不过就是闻出味道来而已,哪算是什么功呢!真要这样的话,这天下比我鼻子好使的人多得是,难道个个都要进官不成?”陆厚朴打哈哈的带了过去,可是离她最近的涂湘茹却是看出了她脸上的不自然。

  白婉楒也是妙人,平日里虽然像是李芳晨的跟班一样,可两人待在一块儿大多是她帮着出主意,说话也是她帮忙打圆场,这时候她也察觉了这个话题似乎不该多说,便跟着劝道:“这宫里头的事哪有一定呢!谁能够留下来还不都是上头贵人的意思,咱们就算家里出了力,可是这宫里可不是谁都能够留的,大家说是不是?”

  她这话乍听之下像是劝着,可细细琢磨,又能品出另外一层涵义来,白婉楒也是习惯了这样说话,觉得自个儿这圆场没圆好,不免有些尴尬,干脆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陆厚朴低着头不回应,可涂湘茹却注意到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敢再多说。

  这宫里能让人动了情的人,除了皇上以处又有谁呢?可是就如同刚才李芳晨说的,她立下的功劳足够让她留在宫里了,可如今她却和她们一块收抬行李准备出宫,不管原因如何,总不是她们这样的泛泛之交可以打听的。

  比起入宫时的层层检查,出官时就松散了不少,陆厚朴站在最末一个,她慢慢的走着,偶尔想起什么,忍不住回头往那层层宫墙里头张望。

  她心里知道,自然是见不着的,可是总也期盼着,或许还能够再看上一眼也好。

  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一别,两个人这辈子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她慢慢地走了出去,看着宫门在她身后关上。

  那宏伟的官门,像是斩断了所有不该有的痴念,这段日子,就如同一场荒诞不羁的梦境,让人怀念却再也无法寻得。

  陆厚朴想起昨儿个自己说得毫不拖泥带水,即使她不曾感到后悔,可是这心……为什么会一阵阵的揪疼呢?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此刻的宫门前,早已不复刚刚车马交织的喧闹,她也没指望有人来接她,所以正挪着缓慢的脚步,打算先给自个儿找个落脚处,再来找找有没有回家的马车,她却听见了以为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猛地抬头一看,一男一女站在街口处,男人微笑望着她,而女子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陆厚朴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够看到她爹娘,她本想慢慢的走过去,可以挺着小胸脯,说自个儿也是入过宫、见过世面的人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阵的委屈,那样的情绪彷佛化成了一股无法划开的酸涩,从鼻尖冲到了眼里,一双水灵的大眼顿时漫起一片水。

  她越走越快,来到爹娘面前,她咬着唇轻唤了一声,“爹、娘。”眼眶便再也含不住眼泪的重量,泪珠儿随即滑落两颊。

  原来,心不是不疼的,只是还没到能够诉说委屈的地方罢了。

  陆维山和莫梓然来宫外等着她也不是偶然。

  大约半年前,他们丢下三个已经成年的女儿,打着查访产业的名义,实则是四处去旅行,顺道进行不少地方的考察。

  莫梓然虽然没对三个女儿提过她重生的事儿,但从来没有对丈夫隐瞒过,在她记忆中,从今年年末开始,天下即将大乱,朝廷突然朝纲崩坏,异姓王起兵征讨,与护卫帝位的帝师,三方冲突,但不管怎么说,死伤最大的还是普通百姓。

  她上辈子没有遇到陆维山,而是偶遇了一个秀才,从此芳心托付,最后不顾老父的阻拦,坚持嫁了过去,而自家的产业则是托给老管家照料。

  头一年,和那秀才的感情还算和睦,可是一年后,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半点消息,秀才对她逐渐变得冷淡,甚至还把老家的一家子全都接了过来。

  可叹她当时不知道这人的狼子野心,只想着当个贤良人,尽都答允不说,甚至还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

  可那一家子哪是懂得满足的,把她的嫁妆吃完了不够,还打着她的名号往老管家那儿伸手,甚至因为她久未有孕,那秀才连连纳了多名妾室。

  就这样过了十来年,直到这一年的年末,天下开始大乱,那一家子没息心的,居然带着小妾孩子,就这么把家产给搬空,让她只能在乱世之中苦苦挣扎,她逃难逃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又有许多暗伤,最后只能怀着满心的不甘而亡。

  上辈子的她,本是个单纯软弱可欺的女子,然后经历了乱世,她成了连人都杀过的铁娘子,其中转变的痛苦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所以重来一回,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再加上遇上一个真心待她的夫君,三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让她更珍惜这样幸福的日子,也就更早开始筹备打算起来。

  只是当初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即使知道天下会突然乱了起来,也只是在逃难时,听了不少人说战事是由宁靖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而起,而帝师和如今的天子虽然不和,却仍同时抵抗宁靖王,战火四处蔓延,直到她死之前,许多地方还是生灵涂炭,似乎还没有个结果。

  这也是她这些年虽然忧心女儿们的婚事,却没急着让人给她们相看对象的原因,若是天下大乱了,别人不敢说,但她们跟着他们夫妻俩,安全上还是比较有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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