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兀自胡思乱想,急得跳脚,向冬儿却仍在回想着昨日的画面。
“就是昨天树林里那些袭击二皇子妃的黑衣人啊!其中一个的眼睛很有神,很清澈,看着都有股慑人的气势,可是给人的感觉好冰冷,一点感情也没有。昨儿个我破坏了他的好事,他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简直吓呆了,总感觉会再见到他……”
听到她这么说,李嬷嬷反而松了口气,啼笑皆非地瞪了她一眼。“原来你是吓到了,嬷嬷以为你思春呢!行了行了,等会儿你开始绣花,就能把心静下来了。”
听到绣花,向冬儿心都凉一半,突然降低的食欲瞬间都恢复了,只想着要不要多来几个花卷和煎饼,减少绣花的时间。
而此时吴氏与闵氏突然一起前来,她们可不像向春华姊妹还会敲门,而是不客气地直接叫丫鬟推门就进去,看到向冬儿正在用早膳,不悦地冷哼一声。
“你的姊妹都还身陷在衙门之中,亏你还吃得下早膳!”闵氏憋着一股火气说道。
向冬儿很是无辜。“可是刚才李嬷嬷去拿早膳时,才看到祖母房里的丫鬟把吃完的食盒送回厨房……”
吴氏脸一热,这丫头怎么扯上她了?
闵氏险些没骂出娘来,但总不能去教训自己婆婆,怪自己没事找这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再次岔开话题。
“今儿个来,是想来告诉你,当初你娘嫁妆里的地契是怎么处理的。”说到这个,闵氏心里才好一点,她露出一个笑容,笑容里恶意满满。“原本呢,那些地契该是京里花簪巷里的几个卖水粉、饰品等等的铺子,不过因为你要嫁出去了,你也不会管理店铺,给你那些反而麻烦。所以你祖母就做主将那些店铺换成了土地。不过买卖和衙门上档子需要时间,在你出嫁之前地契才能给你,你可要好好收着。”
坑大房的孙女这件事上吴氏也分得好处,故也乐意配合着媳妇,反正大房又不是她生的,死活与她何干。“那些土地都不在京城,价钱没那么高,却是极为辽阔,其中也有良田林场和牧场什么的,每年的收益单纯,管理容易,你也才不会焦头烂额。”
婆媳两人对视一笑,她们确实卖了店铺换土地,但卖的是花簪巷里最不值钱的一间,换得的土地却是在东北关外的大片土地,辽阔是够辽阔了,不过压根鸟不生蛋,向冬儿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一次,这还是特地托人去办的,才迟了这么些日子。
她原本也不想做得这么狠,不过大部分嫁妆已还给向冬儿了,地契什么的留下来,算是归远侯府养她几年的代价了。
向冬儿不置可否,李嬷嬷却是急了,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在坑人呢?“敢问老夫人和夫人,那些土地位于何处?是否等值交换呢?”
闵氏没有开口,吴氏却是骂人了。她今天来,就是特地来压制李嬷嬷的,因为闵氏虽是侯府媳妇,却只是个平民,吴氏的丈夫是归远侯,她可是货真价实的三品诰命夫人,官大压死人啊!
“该死的奴才,有你说话的分吗?”吴氏拿出侯爷夫人的威严,但毕竟是小妾出身,骂人极不着调。“敢再多嘴,就把你发卖出去!看你这年纪,人老珠黄的,就算是窑子都不要你吧!”
李嬷嬷今年满四十五,被说得如此不堪,气得脸都涨红了,不过因为对方是吴氏,再怎么愤怒也得忍下去。
向冬儿拉住了李嬷嬷,不想她再受侮辱,便主动开口道:“祖母,婶娘,劳烦你们替冬儿如此着想,冬儿知道了,那土地的地契,成亲前再拿来就好,谢谢祖母和婶娘。”
就知道是个好糊弄的,吴氏与闵氏本想再奚落两句,不过向冬儿这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她们觉得无趣,便讪讪离去。
待人走远了,李嬷嬷才不甘心道:“小姐,你别听她们鬼扯!什么拿店铺换土地,也不知道换的是哪里的土地,要是偏远一点,小姐根本什么收益都看不到……”
向冬儿却是笑得坦然。“没关系的,娘当年的嫁妆,我们已经拿回来大部分。这些地契我原就不抱任何希望能拿回来。依舅舅所言,只要她们愿意再吐出来,不管是什么东西,那都算是我赚了呢!”
李嬷嬷心疼她,却又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唉,你能想开就好,倒是我着相了。算了算了,来绣花吧,平心静气,省得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弄得心情不好。”
听到要绣花,向冬儿浑身一抖,笑容陡然心虚了起来。“嬷嬷,那个……我突然又饿了,再让我吃几个花卷吧……”
第三章 传说中的暴虐世子(1)
九月初一,正是向冬儿出嫁之日。
出嫁女儿的开脸是由李嬷嬷来的,因为闵氏根本不会注意这种细节,而请一个全福人来替向冬儿上头,那当然更不可能的,所以李嬷嬷动用了她的关系,请来一个老朋友,虽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妇,却是六亲俱在、子孙满堂,由她来替向冬儿梳头,说了好些吉祥话。
这是一场气氛古怪的婚礼,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在吉时来到了归远侯府门口,但队伍里没有新郎官,因为雍昊渊脚残,不方便来迎娶,便由他的庶弟雍昊平代接新娘,真正的新郎官则在王府里等着。
而归远侯府这一方也是特别,侯爷重病无法出现,借着这个理由,吴氏也就顺势避开,由当家的二房主子向裕带着自家夫人闵氏送嫁。
偏偏他们不是向冬儿的亲生父母,当初也没有将向冬儿名字记到他们二房去,所以向冬儿省略了拜别父母的仪式,一点依依不舍的气氛都没有。也因为向家第三代没有一个男丁,没有人能背新娘上花轿,所以向冬儿由媒婆搀扶出府门。
坐在花轿里,向冬儿才真正有些紧张起来。
等会儿停轿揭开轿帘,她要面对的就是新的人生,虽然李嬷嬷向她解释过出嫁要亲爱夫婿、敬重公婆云云,也把上回她没看成的那本放在压箱宝下的彩页书鸳鸯秘谱交给了她,让她洞房花烛夜参照着,不过她还是对所谓夫妻是什么样的概念模模糊糊。
不过大致上向冬儿心情还是笃定的,王府食衣住行,怎么都不可能比侯府差了去,说得难听一些,王府的下人搞不好都比侯府的她过得好。那个传说中性格暴虐的世子雍昊渊,不晓得会不会喜欢她,如果不喜欢,顶多她少在他面前晃荡就好。
做足了心理准备,花轿进了王府。
向冬儿让媒婆领入了门,双手捧着红布绑成的大喜绣球,站到了一个人旁边。她盖着盖头瞧不见人长什么样子,却能从盖头下方看到一张轮椅,而与她拜堂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
真的残了啊……
对向冬儿而言,这并不是问题。一个保家卫国的勇士,不会因为腿残而失去了他的伟大,便如她对李嬷嬷说的,她不会惧怕他,反而会怜惜他,只是不知道他承不承这个情就是了。
“新郎新娘,喜登华堂!”
在司仪的赞礼中,一屋子香烛味,人声鼎沸,两人拜完了堂,终于送入了洞房。
晋王世子婚宴,席设百桌,但身为新郎的雍昊渊却没有出来敬酒。众宾客也心知肚明,世子自从伤了腿之后便深居简出,所以并没有强求,仍是十分配合地佯作不知,喜宴该怎么进行就怎么来。
新房里,向冬儿坐得屁股都痛了,头上的凤冠压得她昏昏沉沉,想偷偷拿下来喘口气,屋里的喜娘便轻轻地咳一声,她心虚地又放下手当没事。
终于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听到那喜娘问候世子。接下来该是新郎坐帐、撒帐等等仪式,喜娘要将一些枣子花生桂圆栗子等喜果扔在喜床上的新娘怀里,寓意着早生贵子。
不过那喜娘才撒了一把,正待说些吉祥话时,便听到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出去。”
向冬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由房里慌乱的脚步声与关门声听起来,那喜娘该是落荒而逃了。
接着她看到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盖头,用力一扯,这时的她还胡思乱想着不是该用秤杆吗,猛地眼前大放光明,她眨了眨不适应的眼,微微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剑眉星目,很是俊朗的男人,他的俊不是时下闺女们喜爱的秀气斯文,而是一种刚强深沉的气质,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及冷峻,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对他退避三舍。
不过向冬儿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只是傻愣愣地瞪着他的脸,圆圆的脸蛋上出现了疑惑的神情。
“看够了没有。”雍昊渊冷冷地道,对这个父王擅自替他定下的妻子,没有任何好脸色。
向冬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直觉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