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引得诸人瞩目,只见掌柜从那丝绒垫子底掏出一只雪白物件。
「这哪里来的?」掌担问小二道:「似乎跟这些首饰并非一套的?」
「这……」小二也迷惑,「想是收拾东西的时候错放了,这个独件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收的,因也是白玉所制,便归了进来。」
澹台浚本淡淡地瞧了那匣中一眼,不过凑个热闹,然而刹那间却变了脸色。他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将那玉佩一把抢了过来,紧握在手中凝视。
他厉声问道:「这到底哪儿来的?」
「小姐……」莲心拉拉董慕妍的衣袖,「这好像……是咱们丢失的那只鸳鸯玉佩。」
「咱们的那块?」董慕妍诧异,「咱们丢的东西怎么会在掌柜这里?莲心怕不是你看错了!」
「奴婢从前负责收拾小姐的穿戴,这东西从小就瞧惯了,哪里会有错?」莲心道:「小姐病了这一年,怎么连这玉佩都不认得了?」
「这……真是我那块?」董慕妍依旧难以置信的表情,「鸳鸯玉佩多有相似,可别冤枉了别人才好。」
「是它。」澹台浚却低沉地回答她,「就是丢失的那块。」
掌柜一脸迷惑「澹台公子,小的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掌柜不明白?」莲心一时气愤不已,高声道:「我们府里丢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绦翠轩?这可是我们小姐与澹台公子的订亲信物,意义非凡,绦翠轩难道是贼窝?专收贼赃?」
「冤枉啊——」掌柜大骇,「小的真的不知这东西从何而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成贼赃了呢?」
「掌柜……」小二却怯怯地提醒,「这东西大概是从当铺里收来的,您忘了?每个月底您都会去当铺转一圈捡捡漏,按入库时间推算,应该就是了。」
「是哪间当铺?」莲心打破沙锅问到底,「京中竟有销贼赃的当铺?」
「小的通常去的就是……」掌柜转身看着庆姨娘,「庆姨娘兄弟开的当铺啊!」
庆姨娘满面震惊,「掌柜你可不能乱讲话!我兄弟开的当铺清清白白,哪里来的贼赃?」
「掌柜你可记清了,这玉佩确是在当铺里收的吗?」澹台浚追问道
「小的每次去当铺收东西,只叫当铺给打包了一并拿回来,交给小二归类。」掌柜道:「也不记得究竟是哪一次入的这玉佩,也并没有什么帐目可查,除非是价值连城的物件才会单独记录,可这玉佩……澹台公子,说句不敬的话,这也不是么稀罕质地,故而小的真的没什么印象。」
澹台浚拧着眉,沉默不语,四周气顿时肃杀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庆姨娘不由得瑟瑟发抖。「澹台公子,」她颤声道:「真不是我兄弟!就算我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此等事啊!」
「姨娘一向欺负我们小姐好脾气,」莲心忍不住插嘴道:「这一年来,趁着我们小姐病着,不知从我们屋里搜罗去了多少东西,何止一块玉佩呢?」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庆姨娘叫道:「没凭没据的,就敢信口雌黄!」
「姨娘若不服,回府之后咱们便一同去找老太太,」莲心道:「全凭老太太定夺就是!」
「你这丫头……」庆姨娘一向能言善道,这会儿却百口莫辩,频频对着董慕妍哀求道:「大小姐,我真的不知这究竟是何缘故,事情未弄清之前,还请暂且不要对家里提起,我保证一定叫我兄弟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请大小姐宽限几天!」
董慕妍不语,半晌才淡淡笑道:「姨娘言重了。终归我是相信姨娘的为人。这事儿便交给姨娘去査,我倒无所谓,但总要澹台公子一个交代,毕竟玉佩是澹台夫人生前所留之物。」
「是,是。」庆姨娘难得满脸老实,颔首道:「我一定会把此事办,一定。」
董慕妍顺势瞧着澹台浚,见他亦正瞧着她,目光两相交触,很快又收了回来。
事后,澹台浚客气地说要送她回府。
董慕妍并不想马上与庆姨娘回董家,打算绕道去一趟彩均坊,澹台浚便一路将她和莲心送到彩均坊。
彩均坊对澹台浚而言也算熟门熟路了,既然来了,好歹董慕妍要他喝杯茶,她本以为他又会是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不料这次他倒不扭捏,随她在待客堂坐下,语气轻松地聊了起。
「董小姐这沏的是甜茶?」秦掌绣命人将茶水奉上,澹台浚饮了一口,甚为好奇地道:「在下从没喝过这样的茶。」
「哦,对了,」董慕妍这才忆起,忘了给掌绣交代一声,该单独为澹台浚沏平常喝的绿茶,「是我疏忽了,莲心,你另去沏一壶吧。」
「不忙,」澹台浚却笑道:「我喝着新鲜,这才多问一句,并没有觉得这茶不好。」
「真的?」董慕妍担心地问:「公子喝得惯吗?」
「这茶里到底里放了什么?」澹台浚瞧了瞧杯中,「寻常的甜茶不过放糖和各式果仁而已,这里面……似乎有牛乳?」
「对了,就是糖蒸的酥酪。」莲心在一旁解释,「我们小姐亲手研泡的茶,这绣坊上下都觉得好喝,提神又美味,秦掌绣从此天天都泡这个茶,再不喝别的了。」
「茶里放牛乳,倒是头一回听。」澹台浚亦笑了,「不过确实独特,也很适合女孩子喝。」
董慕妍所泡的不过是奶茶而已,但这个时代并没有,所以喝着稀罕。
「这茶里还有一些珍珠大的透明丸子?」澹台浚又尝了一口,「是什么做的,藕粉吗?不太像……比藕粉丸子有嚼劲。」
「是木薯粉。」董慕妍道:「还加了些地瓜粉、南瓜粉调在一起,先用糖桨浸泡,而后煮沸,再用冷水冲洗,便做出这等有嚼劲的丸子。」
「绣坊的女工做事辛苦,下午容易感到饿,大小姐便命人做这甜茶给她们,也算一道点心,可暂且裹腹。」莲心补充道。
「想不到你家小姐如此心细慈悯,」澹台浚凝眸,「难怪彩均坊经营得这般好。」
她这般能干,他实在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那个娇气的大小姐竟懂得如此新鲜的烹饪之术,还能为下人悉心着想,一改从前的蛮横跋扈。
因为病了一年,处境可怜,所以性情也变了?
今日在绦翠轩他也瞧岀了几分端倪,那庆姨娘想来背地里干了不少阴损的事,欺负她欺负得太狠,难免露了狐狸尾巴,连那订亲的玉佩都能被人偷了去。
「公子,这块玉佩——」忽然,董慕妍说道:「这玉佩也算完璧归赵,还请公子收好。」
绦翠轩的掌柜方才被吓着,以极便宜的价格将那套白玉首饰卖给董慕妍,连玉佩一并免费赠送,不敢多要半文。
董慕妍寻了个严实稳妥的盒子将玉佩装进去,缓缓递到澹台浚面前。
澹台浚一直想拿回这块玉佩,但眼前遂了心愿,他却没有如想像中那般高兴,反而胸中略微愧疚。
她处境艰难,他还一再提出退婚,实在有落井下石之嫌。他怪她任性跋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冷血无情?
「今日这婚就算正式退了,」董慕妍微笑道:「我也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她就这般想摆脱他吗?为何……他竟反而有些不舍?
「从今往后,咱们可以堂堂正正做个朋友了,」董慕妍微笑道:「从前碍着那层尴尬的身分,有些话当着公子的面不好讲,有些事想请公子帮忙却又不好意思,现下终于自在了。」
呵,她若是这个意思,他心中倒舒慰许多。还能继续跟她做朋友……他似乎也很乐意。
「往后不论有什么为难事,董大小姐尽管开口,」澹台浚道:「在下一定是力而为。」
「若我想去江左开商铺呢?」董慕妍忽然问,「公子对江左十分熟悉吧?可愿意帮忙指点一二?」
澹台浚不解,「董大小姐打算把彩均坊开到江左去吗?」
「那倒不是,」董慕妍解释道:「彩均坊是祖母的生意,我负责打理,却并非我个人产业。比如……私下去江左开间茶水铺呢?」
「茶水铺?」澹台浚错愕。
「对啊,就卖这个酥酪泡的茶,」董慕妍问道:「公子觉得可会有生意?」
她盘算着管着彩均坊几年后攒够了,就可以自己独立创业,去外面开奶茶店。
这生意虽然小了点,但成本也少,压力也就没那么大。她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衣食无忧可。
「不过……董大小姐为何想着要到江左去?」澹台浚怔愣片刻,才问:「在京城开一间茶水铺,岂不更好?」
「京城亲戚太多,」董慕妍答道:「我一直想着要躲开家里人,简简单单的过个悠闲小日子罢了。」
呵,她这样想,他倒可以理解,毕竟庆姨娘就让她相当头疼吧?
「说来,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澹台浚不由道:「小时候我也想过,要在江左靠打猎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