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岁年抿紧了嘴,她心知祖母说的都对,可现在的她还无法好好面对他。
她心里很不舒服,不想见他,但她也怕,要是她不知好歹,真惹怒了他,让他往后再不想见她……她还是不希望他讨厌自己。
她也讨厌自己这矛盾反覆的心绪,可她真无法克制,连前世对着戚觉她都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
阮老夫人瞧她脸色变了变,不禁抿唇笑着。
果真是青涩稚嫩的年纪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撒泼,也亏得夏烨愿意包容,再者不管她怎么看,都认为夏烨对孙女是有意的,既是如此,为何没有圆房?
难道真的是无法圆房?要真是如此,就太遗憾了。
等了一会,进去祝寿的人都出来了,阮老夫人才带着阮岁年进去祝寿,没多久女眷们全都被带到外头看戏。
辅国公府是先皇赐的宅邸,府内有座天然湖泊,从中引流数条分道,在西边弄了座水榭,女眷就是在水榭上看戏,男客则是隔了一条约两丈宽的溪流,在竹林里的校场上赛马射箭。
虽有竹林和溪流作为屏障,但有心要瞧,女眷这头是看得见男客那头的,男客那边自也瞧得见女眷这边。
说白了,今日藉着辅国公老夫人寿辰大肆操办,有一半也是老夫人为了自个儿的孙儿挑媳妇,才选了这地点。
看了一场戏后,年轻小姑娘和刚嫁作人妇的小妇人都坐不太住了,家中的长辈也不拘着小辈,就让她们在水榭里走动。
阮岁年因而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怎么喜欢看戏,也受不了萧万氏教人无福消受的热情,忙带着榴衣离座。
站在水榭的廊道上,她下意识朝那片竹林望去,距离有点远,她只看得见有人走动,却无法确定是不是夏烨,于是看了一会,她就垂眼看着底下的溪流,思索着今儿个回去定要好好回应他,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有名无实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是她不该贪心,私自难过原来他心底有人,只要他待她好,这不就足够了?
她找了许多理由劝告自己,可是一想到他头一次犯病时闯进她的屋里,将她抱在怀中,像哄娃儿那般轻拍她的背,还笑得那般温柔,她的心不禁有点酸。
那时,他定是把她当成卫大人了吧。
“在想什么?”
阮岁年愣了下,侧头望去,笑逐颜开地道:“甄蜜,原来你今儿个也来了。”
“辅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能收到帖子的为何不来?”甄蜜上下打量她,瞧她虽然脸上着妆看不出气色好坏,但人似乎痩了。“怎了,夏大人待你不好?”
“怎会这样问?他待我可好了。”她由衷道。
认真地回想,夏烨对她真的好到无话可说,给了她房契铺子,后来还救了她,帮她揍了戚觉一顿,就连嫁妆他都替她备好了,成亲后更是再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她还能再奢求什么?
他待她已经够好的了,她却还对他使性子。
“既是待你好,怎么你看起来像是不开心?”
阮岁年摇了摇头,“我在气自己,太不知足了。”
甄蜜不禁被她逗笑。“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不成?”
“哪是?我瞧你气色很好,似乎比出阁之前还要漂亮了,是不是你家相公很疼你呀?”
阮岁年笑得促狭。
“你这丫头。”
甄蜜哪里会不知道她说什么,追着她就要打,偏阮岁年绕着柱子硬是让她打不着。
榴衣在旁看着,总算松了口气,不禁想今天参加这场寿宴真是对极了,都不知道多久没瞧见小姐这般笑闹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就打住,毕竟都已经为人妇,哪能像当姑娘时那般玩闹。
寻了溪畔一处亭子坐下,从这儿能看见戏台,亦能瞧见有不少姑娘家正在园子里逛着闹着。
她们闲话家常起来,提起彼此出阁后的生活,阮岁年余光瞥见了萧万氏和一位妇人走得很快,朝另一头的小径而去。
“啊……那是武义侯府的二夫人。”甄蜜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何二爷三年前去了端州上任,二夫人为了子女的婚事而留在京城,三年过去了,何二爷任满要回京述职,哪知道回京之前在端州与人抢花魁闹出人命,对方是端州前龙卫指挥使的儿子,一怒告到御前。”
“……是喔,甄蜜,想不到你连这种事都知晓。”她对于京城世家贵族的流言没太大兴趣,甄蜜亦然,可她现在却是见到谁都说得出谁家的事,教她佩服。
甄蜜脸蛋一红,小声辩解着,绝不承认自己才出阁几个月就染上道人长短的恶习。““家里妯娌多,聚在一起总是东家长西家短,尤其我夫君又是皇上御前带刀护卫,当然比别人知道的清楚。”
“听说皇上气得很呢,好似原本有意要提拔何二爷,谁知道竟捅出这种篓子,更糟的是连武义侯世子也被牵扯在内,听说他在工部当差,向端州那儿买了不少木材,哪知逍经广何二爷的手,那些木材竟贵得吓人,皇上气得骂了他一顿,户部左侍郎也因此被革职查办。”
阮岁年想了下,问:“那木材是做什么用途的?”
甄蜜偏头看着她,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听说是辎车。”
“那怎么没涉及兵部呢?这事仔细论起,应该是兵部向工部递单要打造辅屯,再有工部采买,然后跟户部支款,假设工部和户部都涉及贪墨,兵部怎能置身事外?边关无戦小,打造辎车做什么?要真有战事,买粮草才是头一桩吧。”阮岁年一会就想出讲衍的症结点。
甄蜜双眼一亮。“对耶,无端端地打造辎车做什么?”
阮岁年微眯起眼,想起兵部里头似乎也有萧家和万家人,感觉上这桩事倒不是两派互斗,而是颇巧合的用何二爷做了引子,原以为只是一桩小事,哪知道后头涉及的炳而如此广。
如果连她都能想到兵部,皇上又如何想不到?这事恐怕还有得查。只是天底下真有这般巧合的事?如果并非巧合,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第十章 父亲的秘密(1)
“长宁侯夫人。”
阮岁年正想得出神,听见甄蜜唤了人,才回过神,就见万氏一脸不善地来到面前,冷声道——
“夏夫人好大的架子,现在见着人不打声招呼也不用起身了?”
阮岁年这才徐缓起身,向万氏福了福身,“长宁侯夫人。”
其实真要论品级,她是正一品夫人,长宁侯夫人是三品夫人,应该是长宁侯夫人向她见礼才是,只是算了,毕竟是长辈,又是在别人府上,她不想节外生枝。
万氏上下打量着她,嗤笑了声,“果然传言不假。”
阮岁年垂着眼,压根不打算接话。
就连甄蜜也不想搭理万氏,正想找个藉口和阮岁年离开,只听万氏又道——
“先前到几个人家府上做客,听说夏首辅的夫人还是处子之身,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
阮岁年闻言,白皙的脸皮子微微泛红,直觉得万氏果真不是个好东西,连这种话都对着晚辈说,简直是忝不知耻。
只是这事真有人在外头传?这些日子她只有回冠玉侯府,要说有人往外传,那必定是戚氏,可是这种事看得出来吗?八成因为知道夏烨是断袖,才故意酸她的吧,真是不知检点的长辈。
“夫人是长辈,晚辈本是不想说什么,可长辈不慈,晚辈自然不敬,还请见谅。”甄蜜语气平淡地说完,拉着阮岁年要走。“咱们走。”
“给我慢着!”万氏一把拉住阮岁年。“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是哪来的本事煽动夏首辅对付咱们长宁侯府?”
阮岁年被扯得吃痛,按捺着性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放手,否则我可要叫人了。”
万氏认定是因为她才会让长宁侯丢了差事,自然把帐记在她头上。“你才要给我说清楚,我长宁侯府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竟让你如此对付我们?我自问对你不薄,将你视为女儿看待,任由你和世子书信往来,结果呢,你竟然玩弄世子的感情!你要搞清楚,是你攀上了夏首辅,在御花园的那一天,谁都知道你是故意要他负责才推他进湖的!长宁侯府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嫌贫爱富,另攀高枝!”
万氏的嗓门很大,附近的姑娘们不禁都朝这头看来,就连戏台那边也有人频频转头看着。
阮岁年直瞪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确实,在她没嫁进长宁侯府前,万氏和戚觉自然不会露出真面目,她无法指责她任何不是,更可恶的是御花园湖畔的事,她相信万氏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戚觉逼她的,如今却反咬她一口,硬要将这事扬开,让她难堪。
难道,万氏忘了她现在的身分吗?忘了她的夫君是谁吗?
“长宁侯夫人,还请自重,这门亲事是皇上赐婚,你这么说,是质疑皇上吗?”她咬牙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