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登高进来,“刚刚收到消息,薛夫人已经进入太原府了。”
“那你替我去接母亲。”
“是。”
母亲身体养好后,宋家老太太就派车让母亲南下了—他的母亲终于离开宋家,不用再遭受那样的羞辱。
以后他会好好孝顺母亲,绝对不让母亲再受一点委屈。
第十章 那就和离吧(2)
四日后,周华贵进入朝和县,母子相见自然有一番欢喜。
周华贵眼中含着泪,“我们母子总算可以独立生活。”
“是儿子不孝。”
“怎么是你不孝呢,没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儿子带母亲去看院子,早早就准备起来,等着母亲入住,我原想自己打点,不过想着也没操持过这种事物,怕疏漏,所以请师爷的夫人打点。”
周华贵心情很好,“母亲也不是求富贵的人,有屋子、有床,那就很好了。”
母子俩一起进入内院。
秋天,院子开了菊花跟桂花,菊花清雅,桂花飘香,衬着凉凉的秋风,让人精神为之舒爽。
县丞的院子比不上宋家,但花朵错落有致,还种有可以拿来熬药的金茶花,据说是上上任的县丞母亲身体不好,大夫建议喝金茶花调养,喝了一两个月果然有效,整个人精神许多,所以种了不少。
薛文澜自己不喝,下人当然也没人敢采县丞的花来晒干,所以现在开了满团金簇,看起来十分富贵。
周华贵的是一进院子,三间大屋,师爷夫人很是细心,什么都想到,连桌子上的八仙盒都摆满迎宾喜糖。
周华贵笑得很开心,宋家老太太对她虽然疼爱,但发生那种事情又一直寄人篱下,不比现在靠着儿子来得理所当然。
这屋、这瓦,都是儿子给她挣来的。
这是一个寡妇最好的结果了,老天有眼。
周华贵看了一圈,终于想起,“心瑶呢?”难不成看不起她这婆婆,连迎接都懒了?
“她……”薛文澜想想,以后要一起住,总也瞒不过,于是道:“我们和离了。”
“和离?”
“她已经回京。”
“怎、怎么和离?”周华贵都傻了,怎么不是休妻,而是和离。
和离代表女方无错,那这样错的不就是她儿子了吗?
想说些什么,可儿子的脸色又不愿意多谈。
想想,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吧。祁大夫跟文澜说了实话,这孩子这样孝顺,又怎么能忍受宋家人。
只是怎么会是和离,应该是休妻啊……
但见文澜似乎不想再谈,于是打起精神,“没关系,以后娘给你找个好姑娘当妻,再找几个好生养的当妾,多生几个,让我们薛家热热闹闹。”
“儿子现在只想着专心政务,不想其他的事情。”
“怎能不想,你今年十七了,再过两三个月就十八了,好命的儿子都开始启蒙,以前母亲不好出手,现在母亲可要专心为你张罗,好好听母亲话,娶个贤妻,生几个胖娃娃给母亲抱那才是正经。”
远远的,传来一阵阵鼓声。
击鼓鸣冤?
薛文澜敛起神色,“母亲,儿子有公务要做。”
周华贵虽然有记忆以来周家就没落了,但她的母亲许玉却是许家精心教出来的,没钱请女先生来教,许玉就抱着女儿慢慢跟她说,所以周华贵不是完全没见识的那种乡下人,只是见识不大。
儿子去前堂后,她便好奇也跟着去看了。
击鼓鸣冤是大事,不少路人也会跟着到大堂看热闹,这么多人中间加一个周华贵,根本引不起注意。
击鼓的是一个花样少女,长得美貌又楚楚可怜,自称叫做丁香,说姨娘早年病死,母亲去年亡故,她跟爹两人相依为命,可亲爹前阵子病死了,叔叔一家来夺房子,宗亲偏袒叔:叔,让她把房子交出去。
丁香在大庭上啜泣不已,十分无助。
周华贵想起自己,当年夫君沉海,薛家远亲就抢夺房子,那县丞收了好处就把房子跟船主赔的一百两都判给了那不要脸的亲戚,没想到这样的人这么多。
薛文澜处事秉公,听得此事不合情理,便让人去把丁家的族长喊来,还有那个叔叔一家子也都带来,明日早上再开审。
丁香见县丞居然愿意接这小案子,磕头谢恩。
众人眼见明天才有戏,便各自散去。
周华贵对杜嬷嬷说:“你去打听打听那丁小姐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有婚配。”
杜嬷嬷连忙称是。
这丁香珠圆玉润,她看着实在喜欢,若是能给文澜当个妾室,一定可以早点开枝散叶,圆自己当祖母的梦。
晚一点杜嬷嬷回来了,说丁香家里没人了,也没婚配,被赶出来后,现在住在姑姑家的鸡寮。
周华贵一想就喜,让人去把丁香请来她的院子。这样的女孩子,给文澜当妾室再好不过,亲戚太多会麻烦,丁香这种孤女最好了,就算有什么不愉快也会因为没有娘家可以依吿井而选择忍耐。
一个家,女人就是要忍,吵来吵去像什么话呢。
丁香隔日很快就来,周华贵问了她,愿不愿意给县丞当妾室,原本以为是稳当的,毕竟对一个孤女来说,能当县丞妾室可是大大高攀呢,却没想到那丁香摇了摇头,她的母亲就是妾室,这辈子被太太折磨到死,所以她绝不为妾。
周华贵都懵了,她以为自己是施恩,别人若知道可以高攀一定会马上同意,却没想到有人不愿意。
一时间又尴尬又气愤,只叫杜嬷嬷好生招待丁香,自己则悻悻然回屋子去了。
丁香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家族欺负孤女,看县丞要不要办,薛文澜既然要办,那族长跟不要脸的叔叔当然龟缩了,马上说是误会一场,只是担心丁香年少被骗,所以暂时替她“保管”。
事情结果传出去,众人大声称好,老百姓想要的就是一个清廉的父母官,能关心他们,而不是只想着从富户榜好处。
结果丁香击鼓成了,后面又来了不少,都不是大事,只是以前的县丞不愿理踩,薛文澜一个一个解决,该谁的财产都要归还回去,完全不偏袒,其中只有一个比较少见的,年轻妻子状告丈夫马大郎要和离。
马大郎长年在外工作,把断腿的爹跟中风的娘都丢给妻子照顾,妻子原本也没怨言,一边刺绣填补家用,一边照顾公婆,什么都亲力亲为,是附近人人称赞的孝媳,没想到那个说没钱的马大郎却给一个叫做丽娇的青楼女子赎了身,当作外室养起来,还生了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妻子这下不能忍了,要回娘家。
马大郎却是不愿意,给外人照顾哪有媳妇尽心哪,有这媳妇顾着、养着,他才能踉丽娇逍遥啊,于是打死不肯,还放话了,“只要你一日是我们马家的媳妇,就一日得顾我爹娘,和离?别想。”
薛文澜考虑都不考虑,直接发话给师爷,“判和离。”
马大郎顿时跳了起来,“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又没做错事情,凭什么判和离?我不服。”
薛文澜反问:“你不顾妻、不养妻、不爱妻,又凭什么让妻子替你孝顺?”
“她是女人,女人就得认命。”
“在我的县衙,女人不用认命。”
旁观的人都拍起手来,虽然说丈夫是天,但这马大郎未免也太过分了,爹娘丢给妻子养,自己跟外室逍遥,这算什么男人。
师爷很快写好文书,马大郎虽然不愿意盖手印,但是根据东瑞国的规矩,官判和离也有效,他就算不愿意,只要官衙文书出来,妻子便不再是他的妻子,而是前妻,从此没有赡养他爹娘的义务,各自婚嫁也不相关。
那年轻娘子拿了和离书,千恩万谢的跪下,“小女子多谢县大爷英明,以后日日会替县太爷点平安香。”
薛文澜温和的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马大郎这下真慌了,“你、你别走啊,你走了我爹娘怎么办,我现在养不起他们,丽娇也不会顾老人家,你给我回来!你是我们马家的媳妇,大不了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一两,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年轻娘子呸的一声,一个月一两就想买她的青春,拿起和离书走了。
一个婆妈大声说:“这妻子本就该娶来疼爱的,人家养大闺女也不容易,嫁你为妻,居然这样糟踢她,真不是人。”
“老婆子,我可没对你不好啊。”
“我又不是说你,我说那马大郎呢,一个月一两这种浑话也说得出口,真不要脸,话说回来,要是女婿这样对咱们女儿,我们就上门去打死他。”
另一个婆妈道:“这小娘子也真冤枉,当初大红花轿过门,又没做错事情,却要和离,也不知道欠了马家什么。”
薛文澜听在耳中,不由得想起宋心瑶。
她也是大红花轿,也没做错事情,但也是和离了。
不知道她好吗?
想派人去打听,又觉得没必要,既然和离,就不应该打扰她,让她慢慢忘记他,就像让他自己慢慢忘记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