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手机拨号,仍是无人应答。
「沈爱薇,真的是你吗?」她低声呢喃。
可是,为什么呢?
沈爱薇跟她母亲毫无关系,她也不记得自己曾提过母亲住在这间安养院。
为什么沈爱薇要来?是出自纯粹的善意,抑或是这其中藏着什么她不知晓的秘密?
赵晴凝立原地,茫然出神。
「查出她前阵子上哪儿去了吗?」
「是,尊夫人先是搭高铁去了高雄,在垦丁住了几天,然后转南回铁路陆续到台东、花莲。」
「也就是说,她去环岛旅行了?」
「嗯。不过……」
「不过怎样?」
「很奇怪,尊夫人在垦丁、台东、花莲这些地方都在大饭店投宿,可是离开花莲后,就打听不到她的行踪了,我们查遍各饭店旅馆都没有她的住宿资料,也没人在哪里目击到她。目前只知道她大约失踪了一个礼拜,接着就在台北的百货公司发生坠楼意外。」
就是那场意外,促使警方联络他,他才因此得知她的下落。
安书雅微敛眸,在脑海玩味征信社送来的报告。「离开花莲以前,她都是一个人旅行吗?」
「应该是,没有人与她同行,她也没跟谁有接触。」
是吗?他原本以为她是和情人私奔去了,或许是离开花莲后两人才见到面?
安书雅讥诮地歪歪唇。「继续调查下去,有什么新发现,随时通知我。」他对线路另一端下令。
「是。」
挂电话后,安书雅起身来到窗前,面窗沉思。
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都会拥有一间私人办公室,但只有他这间,格局是别人的两倍大,窗外的景色也最漂亮,正对百花盛开的欧式庭园,打开窗,便能嗅见微风送来清芬香气。
这当然是他这个院长女婿才能拥有的特权。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他很清楚医院里有许多资深前辈对他这个后辈又妒又恨,他年轻、医术又好,本身就容易招忌,更何况他还贵为院长女婿,攀爬裙带关系。
他并不在乎这些贬低他的闲言闲语,却很在乎妻子是杏会惹出红杏出墙的丑闻,因为那很可能为他的婚姻掀起一波无法阻止的惊涛骇浪。
他不能离婚,这是他的底线,所有的卑微隐忍都只为了得到这家医院,而他绝不放手!
安书雅暗暗磨牙,眉宇聚拢,瞳神阴沉得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偶有闪电劈过,迸裂锐利的火花。
第2章(2)
忽地,广播响起一道急促的召唤,惊醒他阴郁的思绪。
「心脏外科安书雅医生,安医生,请马上到ICU来!」
「……安医生,请马上到ICU来!」
听闻广播,赵晴不禁一震,总觉得这声迫切的召唤潜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夫人别担心。」为她诊治的老医生看出她的不安,微微一笑。「应该是加护病房的病人临时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请安医生过去瞧瞧。」
「嗯,我知道。」赵晴回他微笑,继续让他量血压。
「一切正常。」量完血压后,老医生评估各项检测报告的数据。「看来夫人复原的情况良好。」
「意思是我以后不用来复诊了吗?」赵晴问。
「应该不用了。」老医生语气和蔼。「夫人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头还会痛吗?」
「完全不痛,我很好。」她嫣然一笑。「其实要不是安……呃,我是说书雅坚持要我回来复诊,我本来今天不想来的。」
「你来是正确的,不管怎样,头部曾撞伤过,很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安医生也是关心你才劝你来的吧。」
他那不是劝,是命令,而且她并不认为他的动机是出自关心。
赵晴不以为然地抿抿唇,盈盈起身。「那张医生,我先走了,送你的点心别忘了吃喔!」
「别那么生疏,叫我张伯伯吧,毕竟我跟你爸也算是老同学。」老医生笑。「谢谢你的点心,我没想到你会特地买这个来送我。」
因为这不是沈爱薇的行事风格吧。
赵晴莞尔地弯弯唇。她这可是在帮那女人做公关、改善人际关系,希望她懂得感激。
「总是要谢谢张伯伯啊!是你救了我嘛。」她甜甜说道,口气像个撒娇的晚辈。
老医生挑眉,又惊又喜,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慈蔼。
「那我走喽。」赵晴礼貌地告别,拎起搁在地上的纸袋,袋子里装的是一只可爱的巧克力色绒毛泰迪熊,是她方才在医院的礼品店买的。
这泰迪熊是限量的珍品,底座还有编号,她一看到便爱不释手,店员看她是院长千金,本来想半买半相送,她婉拒了,坚持原价购买。
小时候,她也有只同样颜色的熊宝宝,是妈妈的朋友送给她的,名字就叫「巧克力」,因为她爱吃巧克力,也爱那只熊宝宝,可惜后来在搬家过程中,「巧克力」被工人弄丢了,听妈妈说,当时她难过得嚎啕大哭,还独自从新家走回老家,沿路寻觅,结果迷了路,隔天早上才被好心人带回家。
关于那段寻找熊宝宝的往事,她早就忘了,唯有对绒毛泰迪熊的眷恋,深刻地印在心版。
赵晴拎着熊宝宝穿过长廊,正准备搭电梯下楼,转角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老公还来,把他的命还来!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江太太,请你冷静一些……」
「我不要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这个杀人医生,他是凶手,凶手!」妇人嘶声控诉,充满恨意。
赵晴听得全身冷颤,她不曾听过任何人用如此憎恨的口气说话,太强烈了,比砍人一刀还狠。
「……凶手!安书雅,你是凶手,杀人凶手!」妇人持续凌厉的尖喊。
她怔愣,好片刻才寻回神智,悄悄走向转角。
她看见他身穿白袍,双手插在口袋,木然肃立,脸上毫无表情,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崩溃痛哭,几个护理人员正设法拖她离开现场。
「这不是安医生的错,江太太,手术很成功的,可是术后并发了肾衰竭,当初开刀前,我们就已经告知会有这方面的风险……」
「凶手,凶手!把我老公还来,还给我!」妇人根本听不进解释,一味哀嚎,然后,她忽地挣脱了护理人员,冲向安书雅,扬手连掌他两个耳光,尖锐的指甲划破几道抓痕。
他不闪也不躲,维持一贯的冷静,清晰地下令。「把她带开。」
「是,安医生。」
不一会儿,医院的警卫也赶来了,终于把激动闹事的妇人架离。
围观的群众逐渐散开,安书雅凛然转身,正好与赵晴相对。
他的表情这才有了些微的变化。「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要我来医院复诊的啊。」她小小声地回应。
他瞪视她,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她怀疑自己在他眼里看到些许狼狈。
「复诊完就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他淡漠地撂话,越过她,笔直地往前走。
赵晴目送他,他的背脊挺得好直,撑着一身傲骨,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硬朗的背影看来有点孤寂呢?
她一凛,胸臆蓦地涌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喂,你等等我!」
她跟他回到私人办公室。
「你跟进来做什么?」他呛问。
对啊,她干么跟来呢?
赵晴眨眨眼,一时也厘不清复杂的情绪,她只是不想看他一个人孤伶伶地承受这一切,虽然对他来说,或许早已对病人家属如此歇斯底里的指控习以为常。
她凝睇他,他表面似是平静无波,可下颔肌肉隐约抽动着,剑眉微拧,墨眸异常地灼亮,显然正压抑着激越的情绪。
对于自己不能救回一个病人的生命,他并不是完全无感的吧?在那冷血的外表下,是否藏着一颗热情的心?
她猜想着:心弦陡然抽紧。「你的脸……还好吧?」
他不吭声,看着她的眼神很酷,很冷。
「我是说,不会痛吗?你好像被抓伤了。」
他依然无语。
她深吸口气,搁下装着熊宝宝的纸袋,鼓起勇气走向他,审视他的脸,左脸颊靠近下巴处,表皮剥开一个小口,隐约能见血丝。
她忙取下侧肩淑女背包,取出一小瓶神奇紫草霜。
「这个我随身携带的,被蚊虫咬了、皮肤过敏或者割伤什么的,搽上去满有效的,你试试。」
说着,她也不等他回应,迳自旋开瓶盖,用指尖拈了一些药膏往他睑上伤口抹。
他撇开脸。
「别动!」她用另一只手硬将他脸庞扳回来。
这回,他没有抗拒,大概是被她主动的行举惊到了,愣愣地瞧着她。
她轻轻在他伤口上药,指力温柔。
除了伤口处,其他被抓出红痕的地方,她也涂抹上药膏。「这可以帮助镇定肌肉,过一会儿,这些痕迹应该就会消褪了。」
她柔声低语,接着又从包包里找张OK绷,撕开一张,贴上伤口。
他脸颊贴了OK绷,平日冷峻刚硬的面容顿时显现几分不可思议的孩子气,她看着,忍不住轻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