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话中的笃定和对父兄的依赖,莫长欢深幽的曈眸中掠过一抹思量,「凡事没有绝对,你说早了。」
「长欢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感觉不怀好意。
他一挑眉,「对你?」
「不然你怎么一直拐我?好在我是明事理、识大体、洁身自爱的好姑娘,要不真是率性而为了。」好风景看多了她不在意,但村里的姑娘们若听见能到京城一游,恐怕马上行李一收就要跟人跑,连问都不问一声落脚处在哪。
他失笑,「你倒会自吹自擂,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瞧你防贼似的,怕我一口叼走你。」
「我貌美如花……」
「你貌美如花?」莫长欢呛着了。
孟淼淼不快的以手插腰,「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离貌美如花是有一段差距,但不可否认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听说京城里有很多奇怪的人喜欢抓未长开的幼女,辣手推花加以蹂躏。」
她指的是恋童癖,高官、世家中有人豢养脔童幼女,多少年少无知的孩童因此死于非命,饱受摧残和凌虐。
「你在胡说什么,我岂会对你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他忿然起身,一手捏碎多汁的白梨。
看他气得面颊涨红,孟淼淼也知玩笑开大了,小脸一皱做出忏悔神色,「长欢哥哥,你生气了喔?」
他不生气,只是……想到被当成玩物对待的人若是她,心底的一股火不自觉冒出。
「我是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他们莫家是皇帝近臣,深受圣眷,只要当今皇上还在,莫家便屹立不倒,永传百年。
孟淼淼咯咯直笑,「瞧你气愤填膺,我还当发生什么大事,反正我又不去京城,这些都言之过早。」
在东村没什么不好呀!早起听鸡鸣,到园子摘摘茄子、黄瓜、鲜绿的白菜,再绕到鸡舍拾几个鸡蛋,吃着简单的农家菜,一只狗儿跟在身后汪汪叫。
她从没这么轻快过,当个受宠的么女就好,家里的大小事不需要她烦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没有咒骂声、没有极品亲戚、没有挑拨离间的小三,她过的是神仙生活。
「你……」
「妹妹,累着了没?这天气有点热,你别走岀棚子挨日头晒。」眼中只有妹妹的孟明森从莫长欢面前走过,看也不看他一眼。
「大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一碗凉茶?」终于有事做的孟淼淼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连忙起身拿碗倒凉茶。
「别忙,大哥自己来,不过割个稻子而已,还不至于累到要人侍侯。」他边说边往旁的人形障碍物一瞟,似在问,这是什么鬼玩意?别人都在忙割稻,他却杵在这儿挡路。
孟家男人对自家人以外的年轻男子一向不假辞色,他们看谁都不顺眼,百般刁难,总觉得这些人比贼还可恶,鬼鬼祟祟地想偷走家中珍宝。
「你是我哥嘛!我给你倒碗茶还不成。」
她娇声一嗔,修长似竹的七尺男子顿时笑如春花,「成。」
「好喝不?是用我和二哥上山釆的消暑草药煮的,我添柴火,娘熬了两个时辰,因为有点苦,我加了甜草根。」山边随处可见野草,只是入秋了,草木有些枯黄,没那么青翠。
接过碗一喝,正要说好喝的孟明森忽地一怔,眉头轻轻一拢,「怎么是冰的?你加了冰块?」
「没呀!我只是加了硝石。」简便的制冰法,用盐降温也行,可是要不停的搅动太累了。
孟淼淼画了图形,让人打制出内外两个直筒,内筒装水,外筒装硝石,静置一会儿,水会硬化成冰。
但是她不想让人发现制冰的方法,因此只放少量的硝石,内筒的底层结两寸厚的冰,冰上面还是凉茶,有了冰的冷却,整桶凉茶出人意料的冰凉,比井底打起的水还凉上几分。
「硝石?」是芒硝?
「大哥,你只管喝就是,它就是凉茶。」如假包换。
孟明森笑了笑,一口饮尽,他举手抹汗,两眼不经意地往装凉茶的桶子看去。
「给我一碗。」一只白晳的手伸了过来。
「没干活,不给喝。」连一滴汗都没流喝什么喝。
「淼淼妹妹,我带了五个下人来。」他是主子,只需动口,实质上受益的是孟家,农忙时节可找不到雇工。
「咳!莫少爷,淼淼是我妹妹,不是你妺妹,请喊孟姑娘。」他装什么亲密,狼尾巴都露岀来了。
莫长欢嫌恶的瞄了一眼,「淼淼,给我一碗凉菜。」
「自己动手。」他都舍不得使唤妹妹,怕她不堪负荷,这小子凭什么一副大爷模样。
「心眼真小。」莫长欢冷哼一声,上前取碗。
「大少爷享受惯了,都忘了自个儿有手有脚了。」凡事都要别人送到面前,他还不如打残了四肢。
「出身不同,高度不同,有些人的目光还是狭隘了些。」短视、肤浅、井底之蛙。
孟明森两眼微眯,一手搭在他肩膀,「出去聊聊。」
「淼淼妹妹在瞪你了。」他幸灾乐祸。
一回头,果真瞧见瞪大眼的妹妹,他面上一哂,「妹妹,凉茶好喝,再来一碗。」
「喝完就赶紧下田,没瞧见二哥、三哥都割了老远吗?早点割完好晒谷,别忘了还有地里的作物没收,你只放半个月的农忙假。」当大哥的要有担当,以身作则。
被念了一顿,他讪然,但是……「走,来流点汗,大男人窝在大树下像个什么样,切切实实地来体验下农家生活,知晓何为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劳动过后的收获……」
「我不……」
「还想到我家蹭饭吗?」他威胁。
「……」小人。
被动的莫长欢被「热情」的孟明森拉进田里,脸色有些不快的弯腰割稻,他一口凉茶也没喝到。
有了莫家下人的加入,三十亩稻田一共花了五天收割,接着是晒谷、收包谷,地里的红薯和土豆也该拔起了。
后山的果树结实累累,卖了一些,一些留下来自用,一筐筐的秋天果子往地窖搬,能放久一点,再给果树修枝,砍下来的枝干当柴火用。
等冬小麦的种子洒下后,腊八也到了,家家户户煮起腊八粥,一年的耕种也到了尾声,等明年开春再忙活。
私塾里的学生上课上到腊月二十五,因此还有清晰可闻的琅琅读书声,童声轻脆的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年关近了,孟家开始办年货。
有人家赶在年节前送礼,身为夫子的孟二元收到不少学生父母送的条肉、鸡鸭,一些自家产的鸡蛋和大白菜,富裕一点的还送上布匹、银钱、金银首饰和器皿……
越接近年节,送年礼的人越多,来来去去好几拨,孟家隔壁的莫家也有络绎不绝的送礼者,其中不乏有京里来的,满满好几大车,把孟家的门口都堵住了,进出不易。
「咦?这是怎么回事?出不去了。」好多大马车,大剌剌地停在人家家门口,这是要堵门不成?
「娘,发生什么事,您为什么不走了?不早一点出门,城内寄放驴车的地方会客满。
孟家有一牛一驴,都配有车架子,老牛用来耕田,驴车则是载人,这头驴子是几年前买的,从幼年养到成年,感情深厚,几乎把它当家人看待,平时不干粗活只拉人。
「不是娘不走呀!你自个儿瞧瞧,都堵住了,别说驴车过不去,连人都要靠墙边挤着走了。」秋玉容有些怨气的指着半个身子宽的小缝,马车几处是贴着墙停靠。
孟淼淼探出头一看,两道秀眉拧成一团,「我过去和莫爷爷说声,让他叫人挪挪马车。」
「嗯!你留神点,别碰撞到了。」不过送个礼嘛!需要这么大阵仗吗?这是给谁看……她不快的咕哝。
没有一个人看到自家口被堵上会感到愉快,孟家也要走亲戚,备些酒水薄礼,他们东奔西跑地把礼送出去,这才得空能进城买瓜果、腊肉、鞭炮之类的年货,老家那边虽然分了家,也得孝敬两老,供品多添一份。
谁知处理妥当后准备出门了,却十分气人的发现此路不通,近在咫尺的大门迈不出去,受困家中。
「娘,您放心,我灵活得像只雪貂。」一说完,孟淼淼便往马车上的轮轴踩,侧着身,一步一步往前移。
尚未发育的身子显瘦,她个头又不高,老鼠打洞似的前钻后钻,真让她连钻过四辆马车,娇小的身形,一闪就闪到正在大门口搬礼盒的第五辆马车前。
「去去去,谁家的野孩子,一边玩儿去,这要是碰坏了,你可赔不起。」一位管事穿着的中年男子眼高于顶,不把乡下孩子当回事,伸出手说推就推,也不怕伤着人。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这些在高官门前办差的奴才不叫奴才,而是大爷,五品以下的官员都得低头打招呼。
「哎呀!摔着我了,你这人不长眼睛呀!随便什么人你都能推吗?伤了我叫你四肢着地爬回去。」还好她机伶,闪过突出车架的车瑴辘,要不然后腰准会撞出一大片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