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儿诺儿睁大眼睛看主子写信,既好奇又带点兴奋,只有五儿苦着脸,正盘算着明天要如何开口……
秋日午后,凤宝宝带着两个小丫头,以及跟屁虫沈霖,从郊外返回城内。自从吴子樵被大师兄找去管帐,愈来愈少时间陪着他们四处游玩了。
不过,凤宝宝今日也不是玩耍,她是去郊外一片树林之中,抓些色彩鲜艳的鸟儿,取几根羽毛,打算用来做珠花缀饰。
前几日,接到柳安和的信,说是明年底要成亲了,她想亲自为安和做一套首饰。
「凤姑娘,早上巡抚大人家的少爷又来了。」一回到常老板宅第,守门老人家就跑来抱怨,「他死赖着不走,我连门都没开,就让他站在外头吹风,半个多时辰后才走。」
沈霖哼的一声。「干得好!这人真是可笑,师妹都拒绝不下十次了,居然还三天两头跑来等门,他跟屁虫啊!」
此话一出,两个小丫头忍不住笑了。要说跟屁虫,谁能赢过沈霖,他居然还鄙视另一只跟屁虫。
「别理他就行了。」凤宝宝笑了笑,压根儿不在意。
守门老人家陪着他们走进大厅,忽又想到,「对了,凤姑娘,早上常万达常二爷家派人送信来,还拿了一个包裹,我放在你画室里了。」
凤宝宝听了点点头,见到沈霖拉下脸,她笑着没说话,迳自往画室走去。没想到柳穆清这么快又回信,不知他对新饼的评价如何?
凤宝宝想着,拆信细看,信上一开头便是一首诗一
白大地
霞流光
紫莹仙子坐云团
化作人间一缕花
她在心中念了两次,真觉清雅如柳穆清其人,这是他为新饼写的诗句,另外还帮饼取了名字,就叫紫莹流霞。
紫莹流霞,凤宝宝心中甚喜,对于如此文雅诗意之名,感到十分满意。
「姐姐,这上头写了什么?你别顾着自己开心,说出来让我们听听看嘛。」
两个小丫头勾着她手缠问。
凤宝宝漾开一抹笑,将诗念了一次,并说出新饼之名。
小丫头们对于饼名无法意会,倒是听出另一重点。
「紫莹仙子?真好听,这说的是姐姐吧!姐姐爱穿紫衫,长得又好看,最配这称号了。」
「我也这么觉得。凤姐姐就是紫莹仙子,作诗之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凤宝宝被她们一说,忽觉一阵羞赧,又见沈霖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心知他老是提防着柳穆清,而这都是拜她爹所赐,她于是转移话题:「你们两个别玩了,赶紧将今天取的羽毛拿出来整理。」
「还有包裹呢,姐姐怎么不打开来看?」小丫头将包裹递过来。
凤宝宝见那包裹又长又细,猜测应是一幅画。果然,油纸打开后,就见一幅卷轴,她小心翼翼、慢慢地将画给打开,随着画作一点一点展露出来,众人表情愈来愈是惊奇。
是幅水墨画,画中有一年轻女子,浓眉大眼、笑意盈盈,一头长发被风吹往同一侧飞舞。
「是凤姐姐!」
「这不是师妹吗?」
众人同时喊了出来,凤宝宝本人也是大感意外,怔怔看着画中人。
「上头还题字,写了什么?」小丫头问着,见凤宝宝似是发愣,便问向沈霖。
「夜、浪、拍、岸、图?」沈霖大皱其眉,「怪了,明明画的是师妹,却写海浪什么的,搞错了吧!」
凤宝宝凝视着画作,内心掀起一阵难以言明之感,从没想过,柳穆清居然亲自将她画下。这生动笔触、这活灵活现的模样,她不知道他画工居然如此了得。只是,穆清哥哥为何要画她,还将此画寄来……
沉思间,忽闻门外有人走进来。
「原来大家都在画室里。」
「这、这是穆清的画?」
凤宝宝一转头,看见大师兄带着常万达一起走进来。这两人近日交情愈来愈好,常万达偶尔也来此与大师兄煮茶谈天。
「哎呀,下次定要说说他,我跟他求画求了几次,老说没空,结果居然给凤姑娘画了。」
常万达摇头,两眼打量画作,频频赞叹,「穆清的画风写意,颇有画中诗人之感,这幅画却又添加几分写实,尤其是五官样貌。」
活脱脱就是凤宝宝本人开朗微笑的模样!沈霖不服气地哼了声,「但是题字可就离谱了,居然说什么海浪。」
「夜浪拍岸图。」常万达流露兴味,直言:「这当然不是指画的内容,而是作画之人的心境。」
这分明是柳穆清在说自己见了凤宝宝之后,心情有如夜里奔腾之海浪,一波强过一波,不断冲击胸口,完全无法平静!想着,常万达不禁莞尔。
原来,他这位贤弟只是外表淡定,其实内心可比浪涛之汹涌。上回赠昂贵颜料,这回赠亲笔画像,居心叵测、居心叵测啊!
大师兄常老板一直没吭声,他看了画作,精明的眼神扫向凤宝宝,暗暗叹气。师妹看起来大受冲击,两只大眼睛波光闪烁,神情又惊又疑,不知正思索着什么。
看来,不只是柳月家少主在扬州独自夜浪拍岸,这股惊涛声势,此刻已奇袭到千里之外的凤家大小姐心里了。
简直卷起千堆雪!
秋夜凉,偶尔风一吹来,扫起街上落叶,翻飞一阵、消停一阵,平添萧索。路上行人无不穿起厚衣,抵挡山西冷风。
太谷城外,有一坐骑朝城门方向急驰而来,秋月映照下,高大骏马益发黝黑乌亮,坐于其上之人身姿笔挺,一袭月牙浅银纹锦衣,套着墨色滚宝蓝边披风,驾马奔驰的气势有如乘着月色而来之天人,仙气飘飘,直把守城士兵看得两眼发直。
却见黑色骏马在即将抵达城门时,逐渐放慢奔势,直至缓缓踱步;进城门前,坐骑主人翩然翻身下马,狂灌几口水之后,改为牵着马匹步行进城,显是不愿引起注意。
即便是如此,那一身醒目的雅致锦衣,以及一张气宇轩昂的英俊脸孔,仍在太谷大街上造成议论。
柳穆清牵着马,往距离较近的西街常记酒楼前进,对于周遭人的交头接耳视若无睹,就只是一人一马疾步向前。
几天前,他奉家主之命,参加柳月家某一前辈的六十寿宴,地点在山东济南。当晚,宴席一结束,他立刻抛下五儿等一干随从,独自骑着千里名驹狂奔,几乎两天两夜没歇息,直抵山西太谷。
「您是柳公子吧,打尖还是住店?还是我找常老板来?」
常记酒楼门外,店小二见他一身贵气、颇有威仪,忍不住多看几眼,马上认出是两个多月前曾经造访过的贵客,连忙过来招呼。
柳穆清劈头就问:「凤姑娘在里头吗?」
「公子找凤姑娘?她傍晚就回家了。」店小二在他炽热注视下,不由自主回答。
柳穆清一听,道了声谢,立刻牵马往北街疾走。想起自从一个多月前,他请常万达转交画像之后,凤宝宝便不再回信,就感到一阵心神不宁。
她为何不写信?
凤宝宝没捎来只字片语,反倒是常万达写了一封信给他,可他看完后心情更加烦躁。常万达向他通风报信,说是凤宝宝这么个娇俏姑娘,已经引来山西好几名年轻公子的追求,山西巡抚之子、乔家老爷的侄子、山西茶商曹家的长子,另外还有书院师傅的大弟子、某个家财万贯的武状元……
据说,三天两头就有人跑到常记酒楼想见凤宝宝。
柳穆清蹙起眉头,额角一阵抽痛。真不知吴子樵沈霖搞什么,居然任由凤宝宝在此地引起如此骚动,常老板更是作为大师兄,他们三人根本没有尽责保护自家师妹!
胡思乱想之间,人已来到常老板宅第门前;他瞥见上回的守门老人家正在门口扫地,暗忖,若自己此刻过去求见,对方假装耳背,你来我往只是浪费时间。
他心思一转,索性牵马继续沿着围墙往前走,转弯来到屋子后方,先将马给拴在附近树干,倏地眼神变为凌厉,长腿一迈,半点没有迟疑,两脚一前一后「蹬、蹬」两声,利落而轻快地踩踏土墙而上,一翻过去就发现,围墙另一侧是个小水池,倘若寻常人站不稳肯定栽入水里,但他几个跳跃,没几下已经站在常老板宅第的后方屋舍上。
这是柳穆清生平头一遭翻墙爬上人家屋顶。
却说,凤宝宝正带着两个小丫头,一人拎着一大篮花瓣,正往画室走去,打算将花瓣浸泡热水,再将梳子沾湿后拿来梳头发。
「风好大,赶紧拿条手绢遮着,免得花瓣全飞了。」凤宝宝转头提醒。
小丫头们正拿出手绢,其中一人忽然指着屋顶,惊叫:「有人!」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秋月斜挂,一白色浅银纹锦衣身影站在屋顶上,夜色中,看不清面容。
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经纵身往下跳,身姿甩了个漂亮的前空翻,一落地稳稳站在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