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安和早知道了,你属意对象是凤家那丫头,所以安和一直扮红娘,对吧?」
柳穆清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但马上回神,语气偏高:「儿子正感纳闷,母亲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属意宝包了?」
「难道没有?」
柳穆清神情略显无奈。「宝包就像安和,我只当自己多了个妹子。」
「可你为何这两年来持续与她书信往返?」
「是安和央求我写的,信里也只是寻常问候。」
「可你亲自准备厚礼送她,这又怎么说?你从没送任何礼物给其它姑娘。」
「这也是安和提议的。况且,那真的只是一份谢礼,倘若送得过于亲厚,也是无心。」
「那我问你,丁香花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两年前送了一条丁香花手绢,结果人家写了诗,连衣服上的花纹也是丁香。」而且一提起丁香花就含羞带怯地看着儿子,再加上这两年来二人勤通书信,致使她以为性情清冷的儿子对凤宝宝有意思。
柳穆清无奈,他的确也察觉宝包对丁香花特别敏感,但是……他叹了口气,冤喊:「这我真不知怎么回事。那条手绢只是随意买的,那首什么丁香花的诗,我根本、孩儿压根没印象。」
「这下可麻烦了,我和你爹这趟出门还跟你凤伯伯谈起结成亲家一事呢!」
柳月家家主慢悠悠说着。
柳穆清一听,虽然看出母亲刻意取笑的成分居多,但仍略显恼火,不由得正色道:「总之,儿子从没想过跟宝包成亲。」
「要不你再考虑几日,听说凤家那丫头很用心哪,这几日亲自为你张罗晚膳,每一道都是你向来偏爱的。」柳月家家主轻啜一口茶。
「不用考虑了,成亲怎能以此论断。真要这么说,五儿六儿早就摸透孩儿脾胃,难道孩儿要选他们其中一人成亲吗?」他语气认真。
「胡说什么。」柳月家家主笑了出来,却又叹气:「可惜啊,你爹与凤伯伯有过命的交情,你们又是从小就认识的,而且,凤家财富不可小觑,绝对称得上门当户对。再说了,凤家那丫头长得也挺好看的呀。」
柳穆清摇头,心中有些恼火。「好不好看我不知道,我没仔细看过她长相。」
「人家穆清哥哥喊得多亲热,你居然连人家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只是小女孩心思罢了,加上安和一旁起哄,两人都糊里糊涂的。」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随你吧。只是,你可别等她嫁人了才来后悔,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二人像下棋似的,你吃我一子,我灭你一卒,最后由柳穆清下结论:「后悔什么?我真的不喜欢宝包,怎么可能跟她成亲。」
「真不喜欢?」
「千真万确。」
「话别说得太笃定,难保以后不后悔。」
「明月作证,我柳穆清此生不悔。」
偏厅外,忽地一阵骚动,屋内母子倶惊,其实两人都是武功好手,但一来身处柳月家最安全的势力范围内,防备之心大减;二来彼此对话交锋正盛,注意力全在话题上,居然完全没察觉外头有人,此时听到声响,立刻同时起身,正想冲出去,就见一人从窗外猛然站起来怒吼:「娘、哥哥!你们太过分了!宝宝!」
怒吼之人正是柳安和,她最后一声叫唤,却是对着起身狂奔离开的凤宝宝而喊,喊完之后也马上拔腿跟上,两个女孩儿一前一后跑开。
柳穆清脸色丕变,方才他为了说服母亲,字字见骨、句句犀利,因为他深知母亲向来认理不认亲,惟有辩赢才能扭转局面,这是母子二人长期以来的相处之道;但是,他没想到被议论的当事人就在屋外……
且说,凤宝宝拔腿狂奔全因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今晚,先是被柳安和令人震惊的秘密给吓得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完全回神,紧接着又被她拉着躲在窗外偷听穆清哥哥说话。
原本那清朗嗓音让她逐渐安心,却没想到竟是愈听愈难堪,愈听愈刺耳,向来温润如玉的穆清哥哥,怎会一转身成了冷魅修罗!
第八回 狂妄人兴师狂问罪 木头哥哥大受责难
春江楼,扬州数一数二的客栈,有一年轻公子正独自走进来,不等人招呼便迳自往楼上走去。
店小二瞧见一愣,奔过去正要开口喊,就被掌柜立刻拦住,示意他不可造次。
年轻公子见状,向掌柜微微点头,继续往楼上走,经过二楼包厢没停,又往最隐密的三楼走去。
「那是谁?」三楼可都只招待有钱大老爷。
「你才来一个月所以没见过。记住了,刚那就是咱们少爷,下回见了不许嚷嚷,让他直接上楼就行了,楼上自有其它人侍候,咱们还排不上。」
新来的店小二瞪大眼睛。柳月家大少爷居然打扮如此简朴,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蓝衫,头上戴的只是一顶没镶玉的黑色便帽,身边也没半个跟班,看起来像个寒门书生似,不说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富家贵公子。
不过,刚才匆匆一瞥,还真是挺俊的,鼻梁比一般人高些,眼睛比一般人亮些,连皱眉头都比一般人好看些。
「别看!少爷不真欢被人注意,你该忙什么就忙去,别杵在这儿。」掌柜硬是将他推走。
新来的店小二一脸机灵,此刻正拉长脖子往上看,不能怪他好奇,柳月家大少爷可不是一般人,这个柳月家唯一的继承人,一直以来都极其低调,许多人根本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甚至有人猜测他根本不住在扬州,至少店小二身边的一票年轻伙伴就从没见过少爷,他们都只认得现任柳月家家主柳平姬。
不过,店小二有些疑惑,不知他有没有看错,怎么觉得大少爷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该不会是银子太多不知道怎么使吧?
三楼包厢。
除了柳穆清以外还有两人,其一约莫二十来岁,举止斯文有礼,正翻开一本帐册,逐条详细禀报。另外还有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眼神精明专注,偶尔发问并与柳穆清低声交谈。
「这是所有布匹的清册。仓库里的全没了,上头划个红圈的,是摆在店里的,没被波及。所有损失加起来,大约是这个数字。」
二十来岁的年轻伙计,将一大本布匹清册递到柳穆清桌前,然后再摊开一本帐册,续道:「只不过,上个月才进的新货,全都在仓库里,那都是客人订的,也收了订金,这是订金的细目。」
他又拿出另一帐册,「这是波及隔壁店铺的赔偿费用。」
柳穆清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眉头微蹙。
昨日天方微白,他就接到消息,说是他的布行半夜失火,仓库里所有布匹付之一炬,两名住在后院的伙计救火时受了重伤,此外,火势还波及隔壁古董店,千幸万幸没烧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但也够惨了,把人家后院厢房整个烧毁,还有一小花园也烧了大半,屋主暴跳如雷,直说那些烧毁的盆栽都是昂贵兰花,但也不知真假,因为都已成了焦黑烂物。
「对方说,不赔就要告官,听说他的古董店已经三年没开张。」年轻伙计又补上一句。
中年男子听了,微微抬头看向柳穆清。「这事儿我已经找人处理,失火原因也正由六总管在查。」六总管便是柳穆清身边的六儿。
柳穆清点头,问道:「两个受伤伙计怎么样了?」
「都伤在手脚,没有性命危险,但恐怕要休养一阵子。」年轻伙计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摊开。
「已经按少主吩咐,拨一年工资给他们家人。」
「需要什么药材就从咱们药铺先拿,我已经交代药铺主事的了,后续你得找人盯着,不可随便打发。就找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吧,我记得是你远房表弟。记得时时向我禀报。」
柳穆清交代完,便拿起订金细目翻看,「当时订金收得不少,咱们现在拿得出这笔钱吗?」
这几年来,他陆续接手几间店铺,有的赚钱有的却年年赔,但勉强还能有点盈余。只是,几个月前,原本生意最好的茂良客栈换了新的厨子,之后生意明显差了许多。这次惨遭祝融的布行,原本营收也好,所以他上个月特地花大把银子买进新布,连同收的订金也拿出来买货,现在可好,全都要倒贴回去了。
「这是目前帐房能拿出来的数目。」中年男子翻开另一帐册予柳穆清,「买主主要是盐商,这些人不好谈,咱们先把订金退还,免得传出去不好听。至于那古董店,我会再跟老板谈谈,先给他一笔,之后分几次赔。」
「就先这样办吧,不然,下个月要发不出工资了。」柳穆清凝思片刻,点头同意,「那烧毁的仓库赶紧清理,布行明天得照常开门做生意,有人问起失火一事,就说贵重的货都放在别处,损失不大。另外,五总管会跟你一起去退还订金,但跟买主说,布行马上会有更新的货,但数量极少,让他们赶紧再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