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看也不看他一眼,「噢。」不意外。
由他浑身散发强悍的气势看来,对大小姐似乎是势在必得。他要是有卫尚风那样万分之一的信心和坦率的勇气就好了。
「可否请兄台告知在下她在哪,我想见她。」
石英不发一言的浅啜着茶。
嫉妒呀,他和她从小青梅竹马,暗恋她十数年,只想默默的守候她等她感觉到他的心意,而今却杀出个程咬金!如果他能化暗恋为行动,并且不自卑的放弃争取的机会,也许今天或许会有不同结局。
说起来不能怪他伤害大小姐,卫尚风天性就是狂放不羁,率性而为,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皆朋友,也因此深受青楼女子喜爱,大小姐会选择他或许也是被他爽朗热情的个性吸引,不过他却忘了友谊和爱情还是要有点区别。
这位石英看起来大他没有几岁,却比他老哥还老成,方正威严的脸庞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满布细纹的眼角透着高深莫测。
卫尚风凭男人的直觉,认知到这人是位强劲的情敌。不过,他有自信,如果相处十数年都不能让雪儿动心,那么再相处多久都一样。
闷窒的气氛流滞在两个男人中间,谁也没开口。
「你凭什么要见她?」石英打破沉默。
「凭我爱她。」卫尚风口气坚定。
「据我所知卫二少风流多情,游戏人问,红颜知交遍布五湖四海,被你爱过的女人有如天上繁星。」
「现在我心底只有她一人。」
「但……」砰地一声,杯子重重放下。「你根本无法保护她,她遭受攻击的时候你在哪?」
「我……」他流连妓院花天酒地。
「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石英猛地起身,从堂上步下阶梯,气势凌人的逼近。
他无言。醉了醒醒了又醉。
「她受伤躺在床上的时候,你又在哪?」
卫尚风垂首忏悔。他太在乎男人的面子和尊严,没考虑到他玩世不恭的荒唐行径可能让她产生误解,他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对每个姑娘不分亲疏,对旁人的温柔体贴也是对爱人的伤害。
石英音量不自觉的扬高,「你如果真爱着她就不该离开她,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伤害。」
「我想见她。」卫尚风认真无畏的迎视石英冷冰冰的视线。「请你让我见她。」扑通一声,他跪到地上。
他突来的举动令石英楞了下,深思的注视他好一会,「这我无法作主,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去帮你问问小姐。」
「多谢成全。」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成全你。」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树倒猢狲散。
一场大火烧出了患难见真情,也烧出了许多趁火打劫的奴仆,在云府吃白食的亲友们大难临头各自飞,更是卷款携细软跑得比谁都还快,根本不需要云飞雪去遣散。
她不知道要怨恨这大火夺去她苦心经营的云纺楼,还是感激这场大火的帮忙省掉她许多麻烦,唉……至少没人死是万幸。
「大小姐。」敲门声响起。
「石英,进来。」坐在花桌边的云飞雪拿着一张张色样,一张张的嗅味道,「你来帮我瞧瞧这些排列对不对?」
「大小姐,大夫交代过,妳身体才刚好,不能太过劳累,这些琐事交给属下去做就好了。」石英摇头叹了口气。
「这些颜色都是我的宝贝,我不赶快熟悉它们怎行,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了,可是我还有鼻子。」嗅了那色样上的味道,「嗯,这是凤凰牡丹的味道,浓郁,大红色。」她边说边记录。
「大小姐,外头有个人想见妳。」
心陡的一颤,云飞雪记忆着触摸桌面上色样的感觉,脸色平静无波的道:「我目前不想见任何人。」
早在卫尚风踏进云纺楼,春喜和如意就赶紧来通报,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期待还是害怕。
「他在大厅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石英特地帮她惩罚一下这负心人,故意姗姗来迟告知。
云飞雪眉黛颦蹙,放下手中的色样,心里慌得像万蚁钻动,尽管表面平静的看不出喜怒。
「妳要见他吗?」
「我不知道。」她看不见了,他会怎么想?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觉眼前一片漆黑,她就知道她失去了双眼,不过这点小挫折岂会打倒她,她又不是荏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她没空伤春悲秋,云纺楼火灾的善后问题还得她亲自处理。
她庆幸大火发现得早,只有外围的楼宇被烧掉,而染坊在大伙全力抢救下只烧掉一半,还是可以运作。
这些日子,她无法看镜子,张着眼皮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外表变了多少,虽然大家都说她跟以前一样,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安慰,要是给他瞧见,他会不会嫌弃她?
「小姐,迟早妳还是得面对他。」石英叹了一口气。纵使云飞雪泰然自若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当她拿起色样时,微颤手指泄漏她内心的在乎,她爱上了那个风流二少。
「小姐,他就在门外,我去叫他进来。」看小姐的情绪被卫尚风牵引着,他就知道他输了。
走到大厅扶起久跪的卫尚风,带着懊悔自责的他缓缓走进房门,石英给他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后离去。
「石英,别让他进来,我还不想见他……」云飞雪惊惶失措的不小心把桌上的色样扫落一地。「啊,糟糕。」她赶紧蹲下身去拣拾,不经意的指尖碰到一个粗糙厚实的大掌,她骇然的弹跳站起,像是被火烫到的瑟缩身子,将手藏到身后。
「雪儿。」望着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灵灿狡黠的光芒却已不见,他的心一凛。
「你还来干么?」不知他在哪,云飞雪只有挺直了腰,伪装冷然以对,而心儿却不住的怦怦直跳。
「雪儿,我对不起妳。」卫尚风想碰触她,却没胆伸出手。真可笑,向来狂放不羁,做事率性恣意,从不在乎他人的他也会畏缩。
云飞雪紧张的摸着桌沿支撑惶悚战栗的身躯,「不用说抱歉,是我们不合适。」脚踢到椅子,她身子微晃了下。
卫尚风反射的就要伸出手搀扶,而她很快的站稳,摸着圆凳坐下,不让他有任何帮助她的机会。
「别那么快否定我好吗?」
她摇摇头,「我并没有否定你,是我自己个性太要强了。」原先以为嫁个花心男可以当挡箭牌,谁知道却爱上了他,情人眼底无法容忍一粒沙,饶是冷静理性的她也一样。
「不,请妳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改。」卫尚风坐到她身边,想握住她的手,然而才碰触到她,她便缩起手。
瞎了眼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当指尖相触,一瞬间的战栗像闪电击中她,那强烈的电流从她的手通过身体,害她心脏失控的猛跳。
每一次面对他,她心情就像掀起惊涛骇浪起伏不定,这种无法掌握的不安令她如坐针毡。
为转移不安,她转移话题,「你知道红有几种吗?」
她瘦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不都是红。」
云飞雪开始念着脑海中的红色来平心静气,「红有暗红、橙红、金红、淡红、雪红、浅红,亮红……」
「停,我管他几种红。」他可不是要来听她说红,他话声还没说完,她又开始诉说另一种颜色。
「那你知道黄又有几种?」不得他回答,她径自道:「黄有鹅黄、金黄、土黄、浅黄……」
卫尚风额头青筋暴凸,「够了,我管他发红发黄,我还脸色发青发白了。」伸手要握她的手,再次被她闪避,他只好叹了口气,「雪儿,我只是想告诉妳,我那天对妳说的话是真心的。」
没理会他的话,云飞雪自顾自的道:「嗯,脸色发白的颜色我倒是没有见过,下次到城隍庙去找个死人来研究。」
「云飞雪。」
「脸色发青的颜色书上应该有记载,回头叫人找找。」她装作没听见他的叫唤,收拾好色样的布料,她在桌面摸索了下,一个方形檀木盒即送到她手边。「谢谢。」她至少还知道物体不会飞到她手里。
「好,我错了,妳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这女人满脑子只有颜色,他这相公说不定比不上颜色。
将色样置入盒中盖好收起,云飞雪起身,摸索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行走,幽然深吁口气,「一块纯净无瑕的白布上了色就洗不回原来的白,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枉然,你什么都不用做,真的。」
用白布来比喻他,她还说得真贴切,「每个人刚出生都是白布,如果没有经过环境的渲染又怎么会变化出七彩的颜色?」
她脚步停顿了下,犹如当头棒喝的想起了她怀中那颗经过淬砺磨练而放射出七彩光芒的夜明珠。
是呀!白的又如何,黑的又如何,白布上也可以染上红花朵朵,黑布也可以点缀成灿烂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