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奴才胆子大了,敢违逆朕?」銮驾里的声音严厉了。
老太监一颤,惊恐的说:「奴……奴才不敢,这……这就护送圣驾去洛洛山。」
銮驾往洛洛山方向去了,这可苦了一干伺候与护卫圣驾的人,皇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柳县一趟,更是经常往洛洛山去,柳县也就罢了,毕竟是县城,洛洛山却是荒郊野外,山上护卫不易,尤其那前朝逆臣之女周婕婵似乎知道皇上对洛洛山情有独钟,经常率反贼藏匿于此袭击圣驾,多年来虽没成功得手过,但也吓得众护卫胆战心惊,所幸十年前此女终于被诛杀,总算让众人稍感安心,但洛洛山野兽多,又经常弥漫云霎,仍不是安全之地。
再加上皇上年事已高,七十有八,这两年缠绵病榻,这几日精神才稍好,一能下龙床就说要去柳县,现在都入夜了还想上洛洛山,若出意外怎么得了?但圣上坚持,又有谁拦得了?众人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护送圣驾上山了。
銮驾内的人假寐着,上山之路颠簸,他身子纵使不舒服为了去那里也未吭一声。
走了几个时辰,上了山,在一处瀑布前停下了。
「皇上,到了。」老太监朝銮驾内轻声告知。
他紧锁的眉头松开,下了銮驾,脚步迟缓蹒跚的走近瀑布,其余人等都跟了他多年,晓得他的规矩,无须吩咐便站得稍远去,但仍不敢放松守卫,双眼紧盯四周,不能让圣驾有任何差池。
沥诺静静望着瀑布的水势飞落,沿着山峰层层直下,壮丽且惊心动魄,然而景致依旧,人却已沧海桑田。
他落寞的独自往一处山壁里去,晓得身后众人要跟,他挥了手,让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往里头走。
山壁走道十分窄小,仅容一人行走,虽有月光照路,但他眼糊,视线早已不清,走得跌跌撞撞,艰难的前行,忽而,他让石子绊了一下,身子往前踉跄,这一扑,瞧见了什么,深邃的眼睁大了——
大厅里,张灯结彩,挤满祝贺人潮,一对新人背对着他正准备拜堂,端坐堂上等着受新人拜礼的人则面着他而坐,这两位高堂他极为眼熟,不正是晏金常州平县是令蓝炯顺夫妇?若他们是受新人拜礼的高堂,那新人不就是……
他倏地眯起眼睛,等着瞧清楚成亲的人是谁。
那新郎穿着大红喜服,与人寒暄两句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后,竟是冲着他笑……
「蓝筱悠!」他蓦然怔住,心头紧缩,她看见他了,她看见自己了!
他心跳加速,快步上前去,激动地想抱住她,倏地,她又转过身去牵起新娘的手,两人一起穿过他的身子,往蓝炯顺夫妻走去。
他身子僵着,一股失望强烈涌现,自己不存在,那魂牵梦萦的人根本看不见他,不只她看不见,就是这厅上所有人都见不到他,他只是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他站一旁观礼,想着,蓝筱悠娶妻……女子如何娶妻?
她真当自己是男人?!
渐渐地,他生出怒气了,管她是男是女,她敢娶妻?!
敢给他戴绿帽?!
敢当他的面牵着别人的手笑得这么开心?!
简直混帐!
混帐透顶!
「蓝筱悠,你该死!」他忍无可忍,明知自己如何吼骂她也听不见,更奈何不了她。
他怒不可抑,急促的咳嗽着。「好好好,好你个蓝筱悠,师父说过你有自己的命定之人,我倒要瞧瞧那人是谁,谁敢跟我隔世抢人!」
他怒急攻心,胸口胀痛。
但新娘凤冠霄帔,脸上始终罩着盖头,他瞧不见这人的脸孔,心火焚烧,眼看礼成那蓝筱悠要带着新娘入洞房了,他眦目欲裂,一口郁闷之血要由口里喷出时,一阵风吹来,吹落新娘的红盖头,露出了她的脸让他瞧见了,哑了半晌无声。
久久,终于找回心神,但眼前的一切已经消失,他依然在这幽暗清冷的山壁内,不由苦笑了起来,笑得空洞,笑得肺部生生的疼。
「师父可真欺负人,这就是悠儿的命定之人?居然是菱菱!让徒儿嫉妒了一生的人是菱菱!难怪您说是不能说的天机……咳咳……莫非,您是怕徒儿知道了,当年必会在菱菱死前好好折磨她,以泄自己心头的不平……」
说着,他泪流满面起来,身子站不住的蹲下大口喘息,「师父不肯让徒儿知道这人是菱菱……是怕徒儿不忍悠儿女扮男装,一生孤独……怕徒儿心疼,怕徒儿为此一生更不痛快……可您为何不瞒到最后,怎么还是让徒儿看见了她的笑何其悲凉……何其……咳咳……咳咳咳……师父……您……咳咳咳……」他剧烈的咳嗽不止,甚至吐出了一口郁结的鲜血。
山壁外头候着的人心急如焚,这下顾不上不得靠近的命令,急忙过来了。
「皇上?!」见他瘫倒在地,众人大惊,赶紧上前扶他出山壁,将他送上銮驾,回宫召太医。
「悠儿……」銮驾内,他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语气缠绵悱恻,令人动容。
他微睁着眼,彷佛看见那张含怒带嗔的脸庞,那古灵精怪的眸子总是一闪一闪,趁机要胁自己什么,自己几次被她气得几乎要跳脚,但最后都忍了下来……
他对她百般容忍,皆只因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女子,所以不得不一次次的挣扎,一次次的妄想,再一次次的沉沦……
「悠儿,我累了……寻你不着了,一个人,太寂寞了……咱们什么时候再见呢?」他的目光柔情似水,语气却是无比惆枨。
「岁月如歌,你我的这段人生,注定是一场充满寂寞的伤痕啊……」
声音逐渐低迷,他从不叹时光的流逝,因为岁岁年年漫漫人生,才是令他痛苦之处,太长的等待,对他而言是一种无情的摧残。
三圆王朝的开国之君,终于黯淡的阖上了眼睑……
尾声 来生再聚
二零一八年,日本,东京。
「季先生,这个并购案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给我们一个机会,拜任您了!」一栋座落市中心的办公大楼,男子结束会议正要离开,刚走出大楼,一群日本人却由大楼里追出,向着他九十度鞠躬请托。
男子身高一九零,西装革履,容貌清俊,气质冷毅,薄薄的唇角讥诮地微勾着。「抱歉,我是理性的生意人,不是感性的慈善家,贵公司已从根底腐烂,对于救不活的树,我不会花时间、花精神再去灌溉。」
他说得无半点公关用语,一如外传的无情冷酷,商场上,他季枫就是一把不讲情面只讲利益的刀。
一群弯着腰的日本人,顿时僵住,腰杆当场直不起来。
他们是一群即将破产的公司的高阶主管,孤注一掷请人牵上线,今日请来有全球商业奇才之誉的季枫先生,希望他能献策且挹注资金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可怎知反被他羞辱了一顿。
季枫目光淡漠的掠过一群僵硬难堪的日本人,然后朝路边停放的一辆跑车走去,司机见他过来立即交出钥匙,他上车开了车扬长而去。
他走后,日本人陆续挺起脖来了,可那表情多少带点妒恨不甘,其中有两名日本女子则与其它人不同,神情仰慕甚至带上几分迷恋。
「真是个有魅力的家伙!」其中一人赞叹。
「可不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抓得住这头狼?」另一个女子好奇道。
「哼,你们这些蠢女人,没有女人招架得住一头狼,当心反被狼给吞得尸骨无存!」一名男性啐声道。
「没错,狼若能教人抓住就不是头狼,你们省省吧!」男同事讪笑离去。
两个女人被奚落,互看一眼后,咬着唇,重踩着高跟鞋回办公室了。得不到狼的帮助,她们连饭碗都要不保了,确实得缩衣节食的「省省」了。
跑车在机场离境处停下,随即有人上前替他将车子开走。他喜欢自己开车,喜欢那种掌控方向,掌控自己的感觉。
他是台湾人,专长拆解并购公司获利,这趟来日本一共考察了三间企业,可惜毫无斩获,因为这三间公司全是废渣,连拆解后都无残值可言,而他是个工作狂,像这样浪费时间的事会令他心情很不好,但他没空悲春伤秋,只想赶紧登机回台湾,在头等舱里拿出下个目标资料详读,下飞机后还一堆事等着他决策。
行李已有专人替他送上飞机,他手上只有一台平板电脑,脚步稍快的往登机处去,行经机场大厅时,听见几个学生打扮的台湾观光客,叽吼喳喳讨论买了什么,哪个药妆特别便宜,哪个牌子一定买。
一群无聊的学生,自己学生时代已经开始看报表,计算债券数字,关心世界股市,研究财经消息,哪里像这群无知的学生只知道玩乐,且还是没什么营养价值的玩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