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时回。」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她又道:「王爷为何有家不回、流连在此?」
贺关不应声,因为她没有权力过问这种事。
这情景已经不仅仅是尴尬了,所有人都摆明不欢迎她,陆溱观不懂,她怎么还撑得下去?
马茹钰上前一步,轻轻拽住贺关的衣袖,柔媚道:「爷不回府,妾身一个人在王府会担心、会胡思乱想。」
贺关抽回衣袖,寒声问:「与我何干?」
季方抿唇窃笑,爷的不解风情已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若王爷不肯回府是因为陆妹妹,我愿与陆妹妹姊妹相称,好生相处,王爷把妹妹领回王府吧。」
陆溱观忍不住倒抽气,这是哪来的误解啊?
马茹钰又自顾自地道:「王爷,妾身自小熟读《女诫》,明白以夫为尊、出嫁从夫之理,身为妻子就该以丈夫为重,王爷想做什么,大可以告诉妾身,妾身会尽最大的心力让王爷过得惬意,妾身不是心量狭窄、容不得人的性子,不管是陆妹妹或其他妹妹,妾身都愿意包容接纳。」
她偷偷觑了王爷一眼,眼下,把王爷拢回王府是首要,否则她再有千般风姿、万种风情,王爷也见不着。
多么温柔贤淑啊,是男人都该为之动容,季方很想给她拍拍手,可是她真没弄清楚状况,包容、接纳这种事,是要有资格的人才能说的,王爷恐怕没打算给她这个资格。
陆溱观却是听得一身恶寒,自己似乎还比她大几岁吧,她这样一口一句陆妹妹,喊得她鸡皮疙瘩掉满地。
始终沉默的陆溱观走到贺关身边,柔声道:「我想侧妃娘娘有所误解,我和王爷之间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王爷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正在为秋汛奔忙。」
她知道这个理由太薄弱,可她找不到其他说词。
直到陆溱观出声,马茹钰才正眼望向她,这一眼让她终于想起来陆溱观是程祯的嫡妻,是被堂姊逼得无处容身的正室,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不是失踪,而是跟着王爷私奔?
视线转到贺关脸上,她试着分析王爷的表情。
他望着陆溱观的眼神无比温暖,坚硬的五官透出温柔,男人如果不是上了心,怎会露出这样眼神、这样的表情。
堂堂的王爷和私奔妇,这话传扬出去,王爷的名声就毁了,所以他们才假借秋汛之名吧,但这能糊弄得过谁?
她终于明白王爷为什么不把人带回王府,王爷强抢官员妻室这种事当然不能透光,所以置外室,隐瞒真相。
只是陆溱观哪里比得过自己?她没有自己美丽,家世才华也不如自己,凭什么王爷看得上她却瞧不见自己?
认出陆溱观,让她挫败,她不懂,这么好的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她非常生气,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王爷跟前置气,王爷已经不喜她,若是再有一点偏差,她恐怕真要在静心园一辈子静心。
这时候,她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没想到贺关却问:「怎知此地?」
心一抖,马茹钰无法回答,总不能老实说她派人探听他、跟踪他。
贺关又问:「如何离开王府?」
又是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总不能说:我到处撒银子,撒出自由?
贺关轻哼,他也没打算从她嘴里套出答案。
刚开始文涛还会把她的一举一动报到他手上,但不过是一个女人,他懒得应付,便让文涛全权处理,没想到……
他是该找人来说道说道,他做的是哪种打算。
斜眉冷眼,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亏阿观还替她说话,要为她留一条活路,看来她这性子,早晚会把自己的活路给走死。
「不喜王府,便回京。」
在两个尴尬问句之后,他往她胸口狠狠戳上一刀,痛得她傻眼,眼眶瞬间泛红。
他这是在维护陆溱观吗?他为什么看不出来,她比陆溱观更好、更美、更值得他疼惜?她没有做错事,她不甘心……
此刻,她恨上陆溱观,她不会放过她,她相信,唯有陆溱观死了,王爷才能看见自己。
屈膝,她柔声回道:「妾身知错,这就回府,没有王爷的命令,再不出府。」
她低下身子,微侧头,露出白皙修长的颈子,脸上两道绯红掠过,她知道这样子的自己最美丽,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王爷恋上自己。
贺关没回应,目光一转,季方上前道:「马侧妃请。」
她转身之际,陆溱观看见她的不甘和忿忿,是没想到嫁进王府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吧?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呢?
等人离去后,陆溱观叹道:「你不该同意这门亲事的。」
「母后身子不好。」
「至少挑个自己喜欢的,别把婚姻与政治牵扯在一起,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子。」
「局面是马家造成的。」
是马家想方设法说服母后,把人塞到他身边,这件事筹谋许久,就是当年惠文之死……他不相信在王府埋下无数棋子的马家,会对贺盛下毒一事全然不知,他们不阻止,不就是想把他的王妃换个姓氏?
「长辈为功利,她不过是个受人摆布的小女孩。」
「受人摆布?」他轻嗤一声。「若她是这种人,就会继续被摆布,乖乖留在王府。」乖乖等他替她安排退路。
他说得她语塞,她只能摇摇头,各自有命吧!
第十四章 坏事一桩接一椿(1)
贺关、陆溱观忙,马茹饪和马茹君也没闲着。
原本文二爷以为马茹饪挑起线头之后,会一路抽线,闹出大事件,如此就有足够借口把人关起来,待马氏倒台,搞一场「秋后判决」,彻底肃清王府后院,紧接着就热热闹闹准备迎接新主人。
没想到马茹钰竟然沉得住气,打从陆家回来后,大半个月时间都安安静静待在静心园,不撒钱、不闹事,连柳管事也不再上门。
文二爷疑惑,马氏的胆子真这么不禁吓?王爷几个臭脸就吓得她却步?
眼看八月将至,王府上下严阵以待,准备迎接秋汛,在这种时候,谁也没有时间理会一个后宅妇人,马茹钰愿意歇手,不在大家最忙的时候添乱,不是件坏事。
另一方面,马茹君知道陆溱观在蜀州之后,多方找人探听,都探不到她的下落,这时候,她想到嫁进蜀王府的堂妹。
她上门,没有人阻止。
再怎样也不能不让亲戚拜访吧,人家是进王府当侧妃,又不是当犯人,眼下只要控制好她的行动,至于往后……等爷忙完这回,该怎么收拾再说。
马茹君上门,堂姊妹一拍即合,有共同敌人,相互竞争的两人突然惺惺相惜起来,把陆溱观从头顶骂到脚底,好像把她骂臭了,心灵就能得到解脱。
可再会骂,马茹钰也没本事把贺关骂回府,而马茹君也骂不消程祯的打算。
和陆溱观再度相遇之后,程祯做了两件事。
他发信回京,确定和陆溱观的夫妻关系早已结束,但这种事通常衙门会通知夫妻双方到场,才能落印,他不懂为什么她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他向洋货铺子探听陆溱观的事,他很惊讶她竟然得到岳父的真传,夫妻多年,他竟不晓得她会治病。
知道她是济世堂的坐堂大夫之后,他很轻易便找到秋水胡同。登门拜访,他看见水水、看见陆溱观,却也看见贺关。
他不明白陆溱观怎么会和蜀王搭上关系?
但他是聪明人,不管两人的关系为何,他都只能保持缄默。
为前途可以无限制牺牲的他,怎会傻到为了女人与当朝最尊贵的王爷对垒,更何况现在的他,连与蜀王对垒的资格都没有。
这点让程祯相当沮丧,他只能说服自己,也许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样,何况那是蜀王呢,他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会看上陆溱观?
这念头让他多了几分乐观,也让他不肯就此歇手,他开始试着与陆溱观来个偶遇,试着博取她的好感,试着让她想起过去的感情,也试着用水水软化她的心。
他做出很多贴心,却不令人感到压迫的事,但这些事,让贺关心生不满,却也造成马茹君的不安。
马氏女绝对不会让不安扩大成危机,马氏女习惯在危机形成前扼杀所有可能,所以两个马氏女凑在一起,忙碌得很。
柳总管不再上门,马茹钰不再出门,但两人中间有马茹君做连结,进进出出地,没有片刻停歇,于是小看女人的文二爷,被她们的谋划摆了一道。
这件事直到很多年之后,让文二爷想起,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千万不能小看女人。
其实对于程祯的积极,陆溱观是忧心忡忡的,她问贺关,「水水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若他执意把水水带走,怎么办?」
贺关轻扯嘴角,回道:「他不敢。」
他说得很轻,却足够霸气,陆溱观也就相信了,相信只要有他在,程祯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