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李家祖屋那偌大的厅堂中央,她蹙着眉、抿着唇,怀疑自己漏掉了什么。
可她在这儿转了快个把时辰了,不管是大厅、从屋、东西厢房、前庭后院,全都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找着。
温柔深吸口气,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她还有好几间屋得查看。
她转身离开,回到后院时,发现外头雨已经停了,那原先待在东侧屋脊上的乌鸦已经不在那里,她拿着蜡烛,提着伞,不再绕着回廊,直接踏上后院石板,朝那在角落的后门走去。
地上的石板仍是湿的,可因为排水做得好,完全没有 积水,不过毕竟是好几百年的老屋,院子里有些石板被风雨侵蚀,让人换过,新旧石板色澪有落差,侵蚀的程度也不一样。
她来到后门,踏上石阶,搁下伞,掏出钥匙,就在她要吹熄烛火前,忽地停下了动作,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座铺满石板的后院。
为何周围的石板全换新了,中间那些看来也被风雨侵蚀过,却连一块也没有被换掉?
温柔走下石阶,回到后院中央,放低了烛火,借着那微弱的火光,低头查看那在脚下,历经多年风霜雨雪的石板。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头一跳。
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可她依然可以大略看出,这些石板上面有着人工雕刻的纹路,只是时间久了,院子又被人来回踩踏,让那纹路变得极浅,看不清了,可她认得这图案。
那是一只鸟。
就像元生当铺天井里的一样。
只是这里的更大,纹路较元生当铺的更清楚一些。
这是一只回头的长尾凤鸟,双翅飞扬,长尾翩翩,尾羽那儿若注意看,还能看到它们中间藏着一个飘逸的凰字。
这是一只凤凰。
而且,这石板近期被人撬开过,她可以看见石板边缘被铁器撬开弄破的痕迹,那痕迹是新的。
她抚着那破碎的石块,心跳飞快,转身就要去厨房灶炉那儿找火钳来撬开它,可才刚直起身,忽然间,她感觉到一股让她毛骨悚然的呼吸声伴随着腥臭,从身后传来。
温柔头皮发麻的握着蜡烛,缓缓转身,只见身后不知从哪儿,突然凭空冒出了一只像山猪一样的四脚野兽,那兽全身布满蓝绿斑烂,如针刺钢钉一般的粗硬毛发,牠双眼赤红,长吻两旁分别有一根尖利朝天的白牙。
它的体型十分巨大,就像驴子一样大,它用那赤红的眼看着她,朝她咧了咧嘴,几乎就像在笑,当它张嘴,她能看见它嘴里有更多细小的尖牙,还有一根灰黑色的长舌头,和缓缓从那肮脏牙肉中滴落的黏稠口水。
它每一次呼吸,都会吐出伴随着可怕臭味的热气。
她直瞪着眼前那怪物,浑身寒毛直竖,手上的烛火因为恐惧的颤抖而摇晃着,让眼前这不知名的野兽看起来更加恐怖。
下一刹,牠朝她冲了过来。
她转身就跑,拔脚狂奔,蜡烛因此掉在地上,可才跑出两步,整个人就被那野兽扑倒在地,那兽的脚爪就压在她背上,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惊恐中回首只见那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当头咬下。
就在她以为自己小命就此休矣,忽地一条黑影,从墙角阴影中飞窜而出,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黑影将手臂横过她眼前,卡住了那张大嘴。
黑影是个黑衣人,野兽撕咬着那只手臂,但那上头有着黑色的护臂,牠完全啃咬不动,只将那黑衣人扯到了半空,摔倒了另一边,牠松开那坚硬的手臂,愤怒的转头去咬他的脑袋,但那是个错误的决定。
黑衣人将原本被啃咬的左手一甩,手上的护臂倏地弹射开来,成了一把墨黑长剑,让他握在手中。
他手持墨黑长剑,大手一挥,一剑砍向怪兽张开袭来的血盆大口,在牠还没来得及反应痛叫时,黑衣人已双手紧握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大脚往前一跨,像切豆腐那般,一路将牠从脑袋、喉咙、胸腹整个剖了开来。
那被开膛剖腹的怪兽喷出黑血,两眼翻白,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然后倒在地上抽搐。
黑衣人垂眼看着那即便被开膛剖腹,却依然没死,倒地抽搐喘息的怪兽,反手将长剑用力插进牠的胸口,戳进牠仍在跳动的心。
那恐怖的怪兽呻吟一声,赤红的眼不甘心的怒瞪着他,然后才终于咽了气,不再动弹。
暗夜无星,可有残月。
天上乌云来去、聚散,月华淡淡,时隐时现。
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可温柔能借着那月华,看见那手持长剑,身穿黑衣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可她认得那背影。
她瘫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只觉一阵晕眩。
他抽出长剑,轻轻一甩,就将剑身上的黑血一滴不剩的全都抖掉,再一抖,那墨黑长剑就如蛇一般重新缠上了他的手臂。
然后,他转过身,朝她走来,伸手开口。
「火折子。」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但仍将火折子交了出去。
他接过手,走回那怪兽身边,点了火,怪兽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牠的血似油一般,让火光熊熊。
男人回到她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她,抬手试图轻触她的脸。
她反射性的往后退缩,闪避着他的手。
男人看着她,黑瞳收缩着,然后扯着嘴角,哑声开口。
「怎么,怕了?」
这话,让她心微抖。
「现在才怕,会不会太晚?」
他话声未落,她已不顾背上的伤,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用力,让他的脸发红,但他没有闪开,他欠揍,她和他都知道。
缓缓的,他把脸转回来,定定看着她,然后再次抬手轻触她苍白的小脸。
这一次,她没有闪躲,他抹去她脸上滚落的泪珠,哑声开口。
「你就是不懂得放弃,对吧?温老板。」
她张嘴,却发不出声,只有唇微颤。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说着,男人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将脸色发白的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没有反抗,她太过震惊,仍无法回神,双腿依旧无力,背上的疼痛更如火烧一般,教她就算想抬手再打他都没有办法。
男人抱着她,走进他方才窜出的暗影角落,另一名黑衣人站在那里,手上拿着她方才掉落的蜡烛,还有搁在后门那儿的伞。
在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后院角落墙面,有块砖凸了出来,地上的石板不知跑哪去,只有往下消失在黑暗里的阶梯。
他抱着她往下走,没入那黑暗之中,当两人下了阶梯,她看见那石板重新合了起来,掩去熊熊的火光。
黑暗的通道,似无限延伸。
他抱着她在那地道中移动,时而直走,时而拐弯,背上的伤让她痛得直抖,几乎想要就此昏厥过去,但她不敢,不想。
然后,他终于从另一道暗门走了上去,来到另一间房。
那间房很小,但该有的都有了。
他将她放到床上,替她脱去身上残破染血的衣物。
一个女人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推门走了进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试图遮掩自己,但她太痛了,而他半强迫的伸手握着她的后颈,让她依靠在他胸前,枕在他肩上,不让她退开。
然后,温柔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不觉一怔。
女人不是别人,却是那在城南旧书铺子里顾店的黑衣姑娘。
她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看着那黑衣姑娘来到床边。
「所以,书铺子也是你的?」她哑声开口。
「不,书铺子不是我的。」他淡淡的说着,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看着那黑衣姑娘在床边坐下,「是秦老板的。」
「她的头发。」黑衣姑娘朝他吐出这一句。
他闻言,干脆将她快要散落的发髻拆了,把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全捞到前面来,一边告诉怀里的小女人,道:「这是阿澪,她是个大夫,她会替你治疗背上的伤。那妖兽的爪子有毒,她得帮你把毒血清洗掉,会痛,你忍一忍。」
黑衣姑娘这才拿着布巾,开始替他怀中的小女人清洗伤口。
温柔瑟缩着,止不住颤抖,小手因疼痛,紧紧抓住他的手。
「大夫?」冷汗从她额上冒了出来,她颤声道:「我以为你是书铺子的伙计。」
「我从没说我是秦无明的伙计。」阿澪冷哼一声,看了那男人一眼,示意他把她抓紧,边道:「我只是无聊,顺便顾一下。」
他看见那一眼,大手重新覆握住她的后颈。
温柔没有反抗,只偎靠在他身上,她知道那女人即将开始动手,她不自觉更加紧握着他的手,揪抓着他身后的衣。
阿澪将布巾浸湿那盆浸了草药的药水,然后覆上了她的背。
温柔倒抽口气,痛得浑身打颤,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心思放到那团混乱之上。
「所以……秦老板……也知道……?」
她话没问全,可他知她在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