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押解的官员道:「想来,县主也饿了吧?」
县主这个称呼,鞠清子听来一时还未习惯,微愣了下。
「我倒不打紧,赶路重要。」她生怕一奚浚远为了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已经到十里亭了,马上可以进京。」押解的官员却很好说话,反过来劝她,「县主,一会儿你也进食肆里喝些热汤吧,不过手铐不能摘,还望见谅。」
「没关系,我喂你。」奚浚远凑近囚车,轻声笑道。
鞠清子路了他一眼,随即也笑了,这哪里像押送犯人,简直像是郊游了。
很快,囚车开了锁,鞠清子终于可以活活动腿脚,眼前的食肆像是郊区农人闲时所开,并不太热闹,除了他们一行人,再无其他食客。
「几位想吃些什么?」坐定之后,掌柜瞅了瞅鞠清子,看着她的手铐,多少猜到了她的身分,但见官差对她十分客气,还有一贵公子陪伴在侧,又有些奇怪。
「掌柜的,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奚浚远问道。
掌柜连忙道:「小店刚从南边带了些『见手青』过来,在这个季节是很难得的。」
「见手青?!」
此语一出,四下皆惊。
「这是毒物啊!」刑部官员立刻惊讶地道:「你这如何吃得?」
掌柜却道:「草民从小在南边长大,从小就吃这个,哪里是什么毒物?」
「可确实有人吃它中毒了啊。」奚浚远道。
「那是煮的时间不够久吧?」掌柜笑道:「须得以大油、大火、大葱、大蒜烹煮,方可食得,若是热炒,最好炒两遍,若是炖汤啊、涮啊,至少得煮两刻以上方才吃得。」
「两刻以上?」奚浚远瞧着鞠清子,「你们那日吃火锅,煮了多久?」
「不记得了,」鞠清子眸想了想,「好像……没多久。」
「那难怪了!」奚浚远追问掌柜,「这东西是煮得越久,毒性便越小吗?」
「没错。」掌柜点头道。
「这么说来,县主是被冤枉的?」刑部官员道:「黄小姐会中毒,大概是那见手青煮得不够久,但为何县主当时吃了没事,偏偏黄小姐中了毒?」
鞠清子与奚浚远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那掌柜道:「恕草民多嘴,敢问中毒者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怎么,这见手青还与别的东西犯冲不成?」奚浚远忙问道
「又或者,没中毒者当时还吃过点别的什么?」掌柜又道:「草民只是猜测,毕竟有些食物本无害,但混在一起却常常混岀个好歹来。」
「黄小姐吃过什么我不知道……」鞠清子回忆道:「可那天……我是喝过祛风塞的感冒茶。
「县主,你喝的那茶是药铺开的?」刑部官员问道。
「也算不得药吧。」鞠清子道:「不过,我喝了以后,当天身子着实清爽了许多。」
「茶里究竟有什么?」奚浚远问道。
「金银花、野菊花、板蓝根、甘草……」鞠清子记起客栈老板娘对她说过的话。
「这就对了!」掌柜一拍桌子,「这正是解毒的良药啊!」
「就这?」鞠清子诧异,「可这都是寻常之物啊?」
「用来解见手青的毒也是足够了。」掌柜道:「有一年,我有个伙计误食了未煮熟的见手青,我便给他灌了一壶板蓝根,结果什么事也没有。」
诸人面面相觑,绞尽脑汁也想不岀的答案忽然就摆在眼前了,仿佛有些难以置信。见这掌柜对见手青如此熟悉,鞠清子不由问那掌柜道:「如今中毒者仍昏迷不醒,可有性命之忧?」
掌柜摇头,「这见手青就是这般,中毒者常会睡上好几天,不省人事,但一般以药洗胃后,都没有大碍,迟早会醒来的。」
「为何?」奚浚远道:「既没事,又不醒,着实奇怪啊。」
掌柜答道:「因为这见手青能让人产生幻觉,中毒者沉迷在自己的梦境中,有人甚至都不愿意醒来。」
这说得跟吸毒似的?鞠清子听说过云南有一种吃了会产生幻觉的蘑菇,中毒者会看到闪烁的光、漂浮在空中的小人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难道,就是这见手青?她还以为自己这次将历大劫、生死未卜,但忽然得到转机,化险为夷。
人生真是奇妙,难怪会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因为你不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好事。
她亦感念奚浚远对她的不离不弃,在山穷水尽之际,遇到了真心爱她的人,仿佛上天垂怜,在重重艰难中给了她一点小幸运。
第十六章 他的三个答案(1)
「求夫人做主——」高兰郡主跪在延国夫人的面前,「夫人是皇后姐娘的表姊,娘娘一定会给夫人面子,收回皇命的!」
延国夫人不语,只凝着眉,像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夫人真的允许那贱妇门?」高兰郡主忿忿道:「别说她残花败柳之身,卑贱无比,就是想着从前她骗咱们的事,也不能纵容啊!」
「我知道……」延国夫人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可那丫头如今封了县主,听说不久之后还会晋封郡主,我有什么办法?」
「郡主?」高兰郡主气得瑟瑟发抖,「那贱人何以与我拥有相同的地位?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延国夫人摇头道:「皇后娘娘虽是我表妹,但也只是少时来往密切,她如今像是变了一个人,与我也不太亲近了,我真不知她心中到底如何打算的,或许她太疼浚远了,所以浚远一求她,就心软了吧……」
高兰郡主道:「听说那贱人在隋县惹了官司,险些闹岀人命,浚远这才去求皇后,破例封她为县主,是为了救她的性命。」
延国夫人道,「那官司据说已经了了,想不到她竟因祸得福,得了这县主的封号。」
「那案子真与她无关?」高兰郡主急道:「夫人,再派人去查查啊!」
延国夫人摇摇头,「听说那位黄家小姐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刑部也结了案,一场误会罢了。」
高兰郡主道:「我不信,那贱人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开脱了罪责!那位黄小姐是她前夫欲娶的新妇,她一定是岀于嫉妒之心谋害别人。」
「就算是,也没证据啊。」延国夫人道:「就连刑部都没有证据,你能奈她何?」
「那……」高兰郡主道:「奚老太爷呢?也允许那贱人做他未来的儿媳妇?老太爷在朝中为官,不怕同僚笑话?」
提到奚老太爷,延国夫人不由脸色微变,颇为尴尬。
「我还没问他父亲的意思,改日再问问。」她答道。
高兰郡主连忙道:「夫人,该立刻去问才是,这样的大事可拖不得啊。」
「找个时机……我会问的。」延国夫人有些支支吾吾。
高兰郡主终究不懂察言观色,想起一事,忽然道:「夫人,夫人最近一直在这杏霖街居住,别怪高兰多嘴,长此以往,背后的议论终是不太好听。」
延国夫人一怔,随后有些羞恼,「郡主,我们家的事,我自会处理。」她语气然变得冷淡,「轻重急缓,我心中也自有分寸,天色晩了,郡主还请回府吧。」
「夫人——」高兰郡主自知说错了话,却一时不知如何缓和气氛。
延国夫人又道:「也别怪我坦言,娶谁做儿媳妇,或者不娶,终究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何劳郡主垂问?」
「我……」高兰郡主霎时脸儿通红。
延国夫人道:「知道郡主是关心我们浚远,怕他被坏女人害了,可皇后娘娘都下了旨,我们奚家不能抗旨不遵啊,还请郡主释怀些,若大局已定,终究也没有办法。」
兰郡主咬了咬唇,这一刻她才猛然醒悟,延国夫人并没有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从前希望她能做奚家的儿媳妇,不过是看在她郡主的身分上,盼着她能给奚浚远带来一些好处。
然而现在她这个优势已经没有了,鞠清子不日也会被封为郡主,与她平起平坐,皇后娘娘在危难之中帮助鞠清子,还认她为义妹,朝野上下均觉得奚浚远确实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外甥,无须靠别人,他也会前途无量。
而她家江靖王府的势力并不算大,她的父亲之前也只是保爵而已。
换句话说,她现在在延国夫人眼中不再像从前那般重要了。
意识到这一点,高兰郡主顿时全身微颤,彷佛失去了最后的臂膀,心里有什么倏忽溃散了……
鞠清子沐浴岀来,穿着软软的缎袍,那秋霞般明亮的色泽,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
屋里放着炭盆,暖融融的,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就烘得半干,在这寒冬的天气里,一点地不觉得冷。
「县主,奴婢来替你梳头吧。」随侍的婢女道:「侯爷吩咐,临睡着要给你梳够一百下,舒经活络。」
奚浚远说,如今她已封为县主,回姑母家居住甚是委屁,不如就暂住在雅侯府,她知道这明显是个借口,不过是他想日日与她亲近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