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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上有温热的酒,及一只青铜的樽。不知道戎剑何时归来,她只是习惯的温好酒等著。

  宫门一开,喧闹的祝贺声由远处传来,芙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自信,迈步朝寝殿而来。

  女官们恭敬的打开门,口中念著贺词,掩不住欣喜之情。整座长庆殿的人,都在欢欣著戎剑的胜出。主人一旦成为继承人,就注定了他们往後的荣华富贵。

  戎剑嘴角噙著笑,黑发因为先前的纵酒之宴而有些散乱。「退下。」他一挥手,衣袖轻扫而过。

  「是。」女官们嘴角含笑,体恤的退开,关上门前,对芙叶投以羡慕的眼光。戎剑分子即将成为楚王,而这个女子,被他如此宠爱重视著,怎能不让人艳羡呢?

  「公子用过晚缮了吗?」芙叶伏身为礼,素雅的花罗裙摆,散落在身旁,如同绽放的花瓣。

  「在未央宫用过了,玄离让人摆下宴席,以蛮族的歌舞助兴,佐以齐国的翠色酒,准备彻夜庆贺。」那些乐声鼓噪不休,传遍了整座郢都,宣扬著他的胜利。

  「公子是回来更衣,准备再前往未央宫?」她轻声问道,盈盈起身,为戎剑准备宴会时的服饰。

  「不,我不去。」戎剑简单的回答,锐利深浓的目光篁著她。

  「但是,大臣们不是等著为公子祝贺吗?」芙叶困惑的问,却没有转过身去。她不愿意迎视戎剑的目光,收敛心中所有忧虑,不想影响他的喜悦。

  「让他们自己饮酒作乐去,」他的薄唇上,染了一抹笑[我满心只想著要回长庆殿看你,怎么有兴趣陪他们喧闹?」

  该领受众人的庆贺时,他却舍下大臣们,执意回到长庆殿,只想与她共处一室。今夜毋需到燕子居去,他最心爱的女人,就近在咫尺,等待著他的归来。

  「芙叶,我胜了。」戎剑狂笑数声,大步走来,轻易将她扯入怀中。

  他抱起芙叶纤细的腰,俊朗的五官上是飞扬跋扈的笑意,眼底流露出胜者的狂傲。她是如此轻盈而灵巧,抱在怀中没有半分重量,彷佛可以在他的掌间起舞。

  因为那些令人晕眩的旋转,细丝软绸纷飞著,绣在花罗上的飞燕,彷佛都活了起来。

  当戎剑终於松手,让她的双足落地时,她的心儿狂跳,只能靠著他的胸膛喘息。

  「贺喜公子。」她轻声说道,倾听著戎剑的心跳与呼吸。

  芙叶退出戎剑的怀抱,强颜欢笑,纤细如春葱的指解开先前亲手系上的衣带,为他脱去墨色的祭服。

  戎剑站在铜镜前,住她仔细温柔的更衣。取下玉谇,棉整长黉,而後除去内里单衣,她细致的肤触扫过他的身躯,有著他记忆中的舒适与温柔。只是,不同於先前的软玉温香,如今接触他的那双小手,冷得像是冬季的冰雪。

  「你怎么了?受凉了吗?为什么双手这么冷?」他皱起浓眉,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

  芙叶的身体本就娇弱,一不留神就会染上风寒,咳咳喘端上好些日子。每年冬季都是一个难关,戎剑看顾得格外仔细。在秋季时,他总会领著长庆殿中最精锐的士兵入山去,为她猎杀白抓,命人裁成衣裳,或制成轻软的毛食,呵护著她容易受寒的身子。

  「我没事。」芙叶勉强一笑,从他的掌心抽回双手,眼睑低垂著,不让他瞧她的眼。避开几步,她将祭服放置在木架上。

  炽热的体温却从后方欺身而上,戎剑不允许她逃开,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双臂搂抱著她的腰,胸膛熨烫著她的背部,她的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与呼吸所包围。

  「还说没事,这会儿已经是初夏了,你的血却还不暖吗?白昼时还好好的,一入了夜,竟冷得像是跌在冰窖里似的。」戎剑宽厚的双手在她身上搜寻著,冰冷的肤触,让他的眉头愈级愈紧。

  [长庆殿里的人,没有好好伺候你吗?我才一会儿不在,就让你受了寒?」他眯起凌厉的眸子,喜悦的情绪淡去,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

  当整座长庆殿欢欣热闹时,只有这处寝殿,弥漫著一片冷清,如同被遗忘的冷宫。怒气在戎剑胸口凝聚,黑眸眯起。

  虽然他格外宠爱芙叶,但两人的身分终究相距悬殊,他贵为皇子,而她只是个卑微的女奴。

  男人嫉妒他的权势,女人嫉妒她的受宠,不论如何保护,旁人的冷嘲热讽,总不放过她,在他无法防备时,那些人如同毒蛇猛兽,以尖刻的言语,恶毒的伤害她。歹毒者,总是挑选最弱点下手,而她,就是他心上最脆弱柔软的一处。

  [这些人冒犯了你,抑或是伤了你吗?」戎剑深邃的眸子里的不悦,已转为愤怒,宽厚的掌握得紧密。

  「不,没有!」芙叶连连摇头,转身投入他的怀抱,牢牢抱住他,安抚他全身辐射而出的愤怒。「不要误会,她们都待我很好,侏漠打点好一切了,我没有受到半点委屈的。只是刚刚才沐浴过,所以手摸起来有些冷罢了。」她匆忙的说道,将他抱得更紧。

  曾有其他公子的奴仆,以言词伤了芙叶,传到了戎剑的耳中。他取了长剑,到了那位公子的府上,沉默的不加解释,亲手将那奴仆的舌头能割了,杀一儆百。

  这举止震惊王室,人们争相走告,彻底明白,戎剑有多么重视她。

  只是,那血腥的刑罚,让芙叶心惊胆战,从此就算受了任何委屈,也不敢透露半句,她太过善良,不愿意看见任何人为她血溅五步。

  好在那一刀起了作用,飞短流长从此化为窃窃私话,虽然如同云梦大泽上千年难散的雾,始终包围著她,但至少不再造成直接的伤害。

  戎剑僵硬的身躯,逐渐放松,从她表情中看出慌乱恐惧。他收敛起怒气,知道再问下去,非但问不出什麽,反而让她不安。

  怒气缓慢的褪去,他捧起她的愁容,抚去轻颦的秀眉。「那么,先让宫女们把鲁国的毛料取来,也把暖手炉拿来,我去传唤大夫来为你瞧瞧。」他转过身去,就要传唤女官。

  芙叶摇摇头,扯住戎剑的单衣,不让他走。

  失去了他的体温,她更觉得冷,指尖冷得几乎要颤抖。她紧紧抱著他高大的身躯,不肯松开,怕一松手,他就要离开。

  「你连身子都是冷的。」戎剑停下脚步,低头审视著。她眼中有某种埋得很深的情绪,牵制住他的动作,让他无法离开。她在担忧什么?恐惧什么?

  「别走,请留下。」芙蓉的声音微弱,却充满了恳求。

  她的心在忧虑中流离失所,眼看就要灭顶,只能牢牢攀住他,如寻到最後浮木的溺水老。

  她不要他离去,多麽害怕,他一日离去,就不会再归来。而外界的种种,如匍匐在黑暗中的兽,全都在虎视耽吮,等待著撕碎两人之间的牵绊——

  戎剑的手探人她单薄的花罗单衣中,熨荡著她,抚去冰冷,以他的体温,让她温暖起来。这是他最迷醉的身子,在纷扰的乱世,只有她的温柔与美丽,能安抚他心中嗜血的兽,给予他唯一的平静。

  「为什麽你在颤抖?倘若不是因为寒冷,那是因为什么?」她的回答,是将他抱得更紧,小小的身躯穷尽所有气力,不肯放他离去。

  「我怕,怕你成为继承人後,国内的皇子们,以及各国间接踵而来的威胁。」最怕的,是你会遗忘我。

  「那些人不足以威胁我。」他的回答中,带箸自信的狂做,无人能质疑,嘴角甚至带著一抹笑。「如果,我真的在诡计下死去,在死前也会命人将你送到南方去,保护你到终老。」他将她的脸儿捧在手中,徐缓的说道,望著她绝美的眉目。

  她摇摇头,温柔的目光中,有坚决的意念。「倘若你死了,我就如溺於湘水的湘君,追你而去。」失去了他,独自活著,只是一种折磨。

  湘水之畔流传著开於爱情的古老故事,舜帝的两个妻子,为了寻找丈夫的坟冢,来到云梦大泽遢绿,以罗裙兜土,筑了苍梧台,纷纷的珠决落在绿竹上,梁就了斑泪湘竹。衣衫沁染了云梦的水,罗机陷入云梦的泥,她们最後殉情於茫茫湘水。

  只是芙叶不知道,自己会是娥皇,还是女英。

  两个女人,真的能够分享一个男人?她真的能永远在他的怀中,与安阳蔡侯的女儿相安无事?

  戎剑靠在她发鬓低语,语调中带著安抚。「别多想,我哪里都不去,整夜都会留在你身边。」怀中的她,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他极度的不舍。

  今晚他会整夜留在她身边,那么,这一夜之後呢?他要将她安置在何处?!

  芙弃不敢问,将戎剑抱得更紧,几乎就想融进他的怀中,成为他的血肉,这么一来,是否就可以永远不必与他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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