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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敢再想,用尽全力抱紧戎剑,与其说是坐在马背上,不如说是瘫在他怀中,疾行如风,风声在耳畔呼啸,如排山倒海。

  「公子,後方有马蹄声。」株漠策马来到一旁,握紧缰绳,放声喊道。

  「再往南方去,云梦泽地辽阔,他们寻不到的。」戎剑吩咐道,额上出现了点滴的冷汗。不祥的预感如乌云盘桓不去,他无法理解,离开郢都已有一昼夜的路程了,那些追兵仍可以如影随形,紧追不放。

  十多名卫士第著马跟随在後,婉蜒的水流淌过土地,云梦泽地的边缘种植著茂盛的荷花。粉嫩鲜妍的荷花绽放,阳光薰蒸了香气,让水流都有荷花的气息。他们现而不见,无心欣赏,急著摆脱後方的追兵。

  左方的莫一人高的花叶处轻摇,一个小小的黑影窜出。

  「闭上眼。」戎剑吼道,全身紧绷,拔出腰间长剑,电光石火问,长剑已劈向那道黑影。

  宁可错杀,也决计不能错放,他如走投无路的兽,杀戮出现在眼前的任何威胁,无心去分辨出现在眼前的,到底是不是敌人。

  芙叶来不及闭上眼睛,与那双惊慌的眸子对上。那是一个在岸边采撷藕蓬的无辜男童,瞪大了眼,无意间撞见这逃命的队伍。

  马蹄凌乱,惊慌失措,一切在转眼间发生与结束。没能思索的瞬间,戎剑手中的刀剑已经挥下,轻而易举的断了那男童的颈项。男童瞪大了眼,口唇大张,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何其无辜,却惨遭横娲。

  藕蓬散开,与鲜血一块儿飞溅漫天,男童倒地的动作,在芙叶眼中放得极慢极慢,格外清晰、格外深刻,深深烙进记忆里,让人忘不了。

  芙叶低呼一声,无法转移视线。手臂上有温热的触感,会是那男童飞溅来的血吗?她回过头去,男童的尸首却早已远去,只剩那双眸子的记忆,还存在脑海中。

  戎剑仍是护著怀中心爱的女人,一路狂奔,无意间欠下血债,他没有惦在心上,甚至没有时间回头。逃命之时,连罪恶感都被消弭,他一心护卫著她,纵马狂奔。

  云梦大泽的边缘,是宽阔的水泽,湿润的泥土上种植了无数荷花。马蹄梁断花茎,愈是深入泽地,泥土愈是湿软,马蹄陷入泥淖,嘶声挣扎著。

  「弃马。」戎剑下命道,抱著她翻身下马。

  十多名随从冷漠的抽出长剑,挥刀割过马颈,条地,马嘶戛然而止,四周恢复寂静。

  他们弃了马,往泽地内走去。背後听不到马蹄声,追兵似乎已放弃追击,这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疲惫在松懈後袭来,所有人的脚步都是蹒跚的,几乎就要软倒。

  「放下我,我只是个累赘,绝不能再跟著你了。」芙叶绝望的摇头,被戎剑拖抱著行走。几个昼夜来的赶路,她全身疲软无力,无法使上半分力。弃了战马之後,路途更是艰辛,她的陪伴只会拖累他。

  戎剑咬紧牙,表情凶狠,汗水在黝黑的面容上漫流,溶了先前乾涸的血迹。他没有回答,也不肯放开她,固执的要与她生死患难。

  「还不能休息,我们必须寻到安全的地方。」他抱著她,坚持往前走。他清楚玄离的思考模式,知道对方绝对会斩草除根。

  「我们要上哪里去?」芙药问,每一个音的结尾,是一个累极的喘息。

  戎剑没有回答。他答不出来。

  泥地湿软,提起脚步後,水流迅速涌入曾踏陷的每一寸泥土,淹没凹陷的泥地,水流粉饰太平,不留半点痕迹。

  拨开最後一处浓密的花茎花叶,戎剑蓦地停下脚步,阴惊的眼中浮现绝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水泽。云梦大泽浩瀚无边,烟雾悠悠,宽阔得如同海洋,从这岸极目眺望也看不见彼岸的陆地,触目所及皆是汪洋。

  无路可逃,生路就此被无垠的水泽截断。

  空气凝住,有某种奇异的预感,让他们全都回了头。芙叶察觉到戎剑的僵硬,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全身的血液转眼冻结。

  敌人持著刀,早已久候多时,气定神闻的等箸,料定他们会来到这一处。

  风扬起,空气被杀意凝住。

  卫士们举的旗、铜戈上代表国丧的白绫、士兵的发,全都无声无息的飘动著。玄离微笑著,扬起手中长剑,刀刃的边缘映著光,哥地一亮,让人眼前昏花。

  「杀。」他长剑一挥,陡然开口。

  士兵扑来,如嗜血的狼,举著利刃逼近,一刀一个,迅速了结疲惫不堪的残兵伤将。卫士们早已疲累不堪,无力抵抗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尸横遢野,无一幸免。

  刀剑的撞击声,彷佛要钻入她脑中那般尖锐。她紧闭著双眼,被戎剑紧抱在胸前,听著他如雷的心跳与喘息。纵然他不让她观看,但她仍可以感受到四周发生的一切。

  听得到卫士们惨叫的声音,鲜血喷出血脉,而後身躯倒落在地上,闷闷的一响。

  侏漠凄厉的喊叫,扑杀敌人的动作,因为伤重而蹒跚。他的嗓音都破碎了,接著某种铁器砍断骨骼的声音,截断了呼喊。

  能够感觉到,戎剑的身躯僵硬了。她的双眼闭得更紧,眼角渗出泪,十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攀附著他。

  四周的声音渐渐熄了,众多卫士们专心对付起戎剑。兵器先是被他手中长刘格开,随著」次又」次的攻击,他纵然是稀世的武将,却终究寡不敌甲。

  零星的刀剑,落在他身上,每一次砍入骨血的声音,都透过他的胸膛,传入她的耳中。那声音之可怕,令她战栗。他的血漫流到她身上,湿润而温热,浸润她的肌肤,染红她已经污损的单衣。

  花罗上绣著婉转的飞燕,而他的鲜血,染得单衣艳丽非凡。

  戎剑始终没发出任何痛呼,一手挥剑档敌,另一手仍怀抱著她。即使到了最後一刻,仍尽全力保护她。

  砍人肉体的声音愈来愈频繁,她无法去计数,他的身躯上究竟有了多少伤痕,只知道她的衣衫都已经濡湿,润进罗被,泥地上的足迹,都带著他的血。这些人对他的伤害,让她痛彻心肺。

  「不!」笑叶无法忍受,几乎崩溃。「住手!」她用尽力气的喊道,双手攀住戎剑的肩,想用尽遣最微弱的力量保护他。

  在呼喊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剑被打落,铜戈铁剑立刻压上他的肩头,强迫他尊贵的身躯跌跪在泥地上。

  「芙叶,还要劳你唤他住手,真是辛苦你了。」玄离走上前来,刻意曲解芙叶那声呼喊的含意。「我的兄长,累吗?何不好好的歇息?」他靠近戎剑,脸上挂著惯有的温和微笑,额上还系著丧家白麻。

  他的靠近,让芙叶更加用力抱紧戎剑。这等反应,让上挑的凤眼略略一眯,他不怒,反而笑。

  「就像是未央宫里的那些人,在你的殷勤款待下永久歇息吗?」戎剑冷笑一声,双眸阴鸶的睨著亲生兄弟。他规画了登上王位的所有步骤,却功败垂成,没有注意到最可怕的敌人,其实躲藏在角落。

  玄离耸肩一笑,槭红色的宽袖轻挥著。「王位太过诱人了,谁不垂涎?我不参与明争暗斗,是为了储备实力,等待除掉楚王选中的继承人,取而代之。」螳螂捕蝉,总忽略黄雀在後,他才是最後的嬴家。

  「为什麽要滥杀无辜?」戎剑凶恶的质问著,才刚要扑上前,肩上的铜戈铁剑又将他压回地上。他曾是楚地上最尊贵的男人,如今却沦落至此。

  「你的势力太过庞大,早已深植宫廷,与其花费时间培养我的势力,倒不如斩革除根,一次杀尽了事。换做是你,难道不会这么做?」玄离理所当然的问道,杀父夺位,大杀血亲的举止,在他眼中微不足道。

  他走上前去,有著君临天下的贵气,知道这已是登上王位前的最後一件小事。他伸出手,猛地一扯,将芙叶扯出戎剑的怀抱。

  她惊呼一声,不肯松手,深怕一松手,从此就再难回到他怀中。铜戈砍来,不是挥向她,反倒是努向戎剑妄想夺回她的手臂。为了保全他的手臂,她只能放开手。

  「放开她!」戎剑吼道,如猛兽般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铜戈锋利的刃不留情的嵌入他的肩头,血花四溅。

  「别担心,我不伤她的。」玄离将芙叶扯到身边,抚著她的发,爱怜的抹去她雪白肌肤上的血,流连的滑过她的历。

  她奋力撇过头去,难以分清心中浮现的强烈情绪,是恐惧还是厌恶。知悉玄离的邪恶,与自身的愚昧後,她怎能再面对这男人?

  抗拒的态度,让玄离的笑更深,他没被触怒,更享受於逗弄的游戏。等待愈久,收成的果实将愈甜美;这对男女愈是爱得深刻,反目的情形就愈是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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