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被带进华贵的屋子里,身上的衣衫就被两个房内丫鬟给褪了下来。夫人逼着她坐进木盆里,木盆里的浴水散发着温和的香气,甚至还洒上花瓣。她坐在木盆里,让温暖的香汤沁人肌肤,两个丫鬟则是忙着帮她打扮,用合着冰麝的细粉匀在面容上。
简单的木簪子被取下,乌黑的长发被细心的梳整,污泥被洗净,露出玉一般洁润的肌肤。
“我这儿有的都是妇人的衣衫,倒没有适合年轻姑娘穿的,上好的绣品料子是有,但是现在要裁缝过来又嫌太赶了些。”水芙蓉喃喃说着,有些懊恼。
“拿我的衣服过来如何?喜儿虽然比我矮了些,但是仔细打点一番,应该还是过得去。”椅子上端坐着白衣青年,优闲的玩弄手中折扇,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看着浴水中的喜儿。
喜儿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整个人滑进浴水中,一旁的丫鬟连忙把她拉出浴水,免得她呛着。喝了几口水,她呛个不停,明眸里有着些微晶莹的泪水。
水芙蓉走到木盆旁,轻轻拍抚着喜儿的背,转头责备道:“仇茴茴,这样耍喜儿很好玩吗?她到现在还以为你是男儿身呢!还不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姑娘家怎么能成天都打扮成男孩子?”
仇茴茴?
双颊羞红的喜儿瞪大眼睛,困惑的看着白衣青年。
听夫人的口吻,这个俊美得过分的白衣青年似乎不是男儿身,而是个酷爱男装的美娇娘,也难怪她每次提起白衣青年为少爷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奇异。
真不愧是魔堡,少爷离经叛道也就罢了,竟然连小姐也如此独特。女子穿男装,这在京城里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稍微体面的人家,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关在房里的,怎么可能会随她穿着男装,像是男孩般四处骑马奔驰。
“算是我不好,但是喜儿一见面就喊我少爷,很少有人会认不出我的身分,怪不得我会想要戏耍她啊!”仇茴茴脸上的微笑与母亲极为神似,她遗传到母亲惊人的美貌,也有着父亲的傲然气质。
“你真是女的?”喜儿好奇的问,连丫鬟将她从浴水中扶出都没有发觉。
“如假包换,我只是从小野惯了,而魔堡的规矩没有京城里严,才容得我穿着男装四处招摇。”仇茴茴喝了口热茶,愉快的回答。
“我看你是太欠管教了,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如此调皮。”水芙蓉责怪着。她本身深受礼教之苦,甚至险些被礼教里的残酷面给吞噬,所以自然不会用严苛的礼教规范女儿,而魔堡里与世俗不合的气氛,教育出茴茴独特的性格。
“算是我不对,我已经派人去搬一些适合喜儿的衣衫来,就算是给喜儿赔罪用的,娘就饶了我吧!”仇茴茴放下折扇,端茶就口的模样娴雅温静,那气质甚至超过京城里的大家闺秀。
水芙蓉无奈的对女儿叹气,伸手拿出首饰盒中的钿翠面花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头来。“喜儿说你拿了那支钿翠牡丹钗,还说要收她做房内丫鬟?”
仇茴茴挥挥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喔,那个啊,那个只是缓兵之计,用来制衡大哥的。我一看到娘的钿翠牡丹钗,就大概猜到喜儿的身分了。除了定亲外,那么贵重的头钗怎么会给人?但要是让大哥知道喜儿是娘带进府来,要给他当媳妇的,他一定会先把喜儿远远的送走。我收喜儿做丫鬟,要她骗住所有人,也是为了在爹娘回来前,让喜儿与大哥有相处的机会嘛!”她长篇大论的解释着。
“我不是来做少爷的媳妇的,我只想做丫鬟。”喜儿开口说道,一想起卫殒星的双眸,她的心中就一阵骚动。
她不是讨厌卫殒星,虽然他毁去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但是能离开葛府,或许也是上天给她的慈悲。她难以确定对卫殒星的感觉,她应该是惧怕他的吧!不然怎么一见着他,她就心慌意乱,慌忙得只想逃开。
指尖是烫热的,又想起花园的那一幕。她无意识的咬着指尖,却发现咬的是他吮过的指,连忙松口。像是被人窥见心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粉颊变得通红,在细粉之下,仍旧透着艳丽的色彩。
怎么能够奢求什么?她只是个丫鬟,被救进了魔堡,就该一生一世的为魔堡尽心。
云是云,泥是泥,她高攀不上魔堡,能够在这里当一辈予的丫鬟,她已经心满意足。
“不是来做媳妇儿?”仇茴茴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怎么我在花园里看到的,却足以让我脸红心跳,那景况可不像是主子跟丫鬟之间该有的。”
“那是因为我的指头给针刺着了……”喜儿的声音愈说愈小,面容始终低垂着,一旁的丫鬟在偷笑。
仇茴茴笑得更坏,夸张的直叹气。“哎哟,想当初我学刺绣时,也是十指被刺得全是伤,也没看见我那大哥对我如此体贴过。大哥素来是以冷酷闻名的,说起魔堡里的冷血少主,京城里谁人不知。何时他也长了良心,对丫鬟如此的温柔了?”
喜儿羞得全身都泛红,低垂着头,没有发现夫人满脸欣喜的笑。两个丫鬟轻敲门扉,捧着小山般高的绸缎衣衫进屋。
“喜儿,过来。”水芙蓉招呼着,亲自替喜儿打扮。
她打从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个女孩。当初前去绣巷收货,她与仇烈在软轿中为了王洁月的事情有所争论,听闻窗外人声鼎沸,这才掀帘探看,竟看见被人拖拉在地上的喜儿。
时光冉褪,水芙蓉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得对喜儿有了深深的怜惜。
“夫人,不要这样,喜儿只是个丫鬟……”她有些慌,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是粗鄙惯了,怎有幸能得到如此对待?
“什么丫鬟,我在大街上就说过了,我定下你是要来当媳妇的。就算是你跟殒星真的看不对眼,当不成我的媳妇,我也会收你当义女。”仔细挑选了适合喜儿的衣衫,水芙蓉拿过柳木梳,梳整着喜儿的黑发。
在光可鉴人的铜镜之前,水芙蓉将喜儿的头发梳理好,打了个盘鬈的髻,结成款款香云,周围簪上翠梅银钿钗,排草梳儿后押定型,斜戴着罗绢通草制成的荷花。
仇茴茴赞叹几声,虽然原本就看出喜儿天生丽质,荆钗布裙也难掩清丽,但是这么一打扮下来,她的容貌简直出色得不可思议。别说是自恃美貌的王洁月看了要自惭形秽,怕就是连京城里的富贵小姐都会妒恨的。
喜儿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一件件美丽的衣衫往身上穿来,她的心紧张而兴奋。
铜镜里的那个女人会是自己吗?弯弯的眉,清澈的眼,红馥馥的唇,眉目如同画中的美女,正愣愣的回望她。
水芙蓉替喜儿穿上衣衫,站在她的身后,做最后的梳整。两人的目光在铜镜里相遇,水芙蓉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带着笑,以及某种深沉的情绪。
“你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年轻的时候,那双眼睛跟我那么的相似,真实的情绪被细细隐藏,表现出的都是恐惧戒慎。”喜儿的容貌与她并不相似,但是她在年轻女孩的眼中看到类似的遭遇。“别再担心了,你已经来到魔堡,在这里不需要小心翼翼,表达出你最真实的情绪。”
“娘,我想你大可放心。将喜儿跟大哥摆在一起,她真实的性子没几天就会被逼出来的。”仇茴茴偷笑着,回忆喜儿在花园内喊叫的情况。
娘所挑的姑娘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定能治治大哥那冷漠的性子。想到喜儿喊叫时的模样,茴茴开始为大哥感到有一点担心了。
※ ※ ※
偏厅之中,殒星将洛阳的情形,简单的向仇烈说明。
口中谈论着几间店子的情形,他的心却始终系在喜儿的身上,这种情形让他直蹙眉。从来对女人都是漫不经心的,就连美貌的王洁月曲意承欢,他都无心眷恋、可有可无,独独对喜儿,他有着奇异的兴趣。
她表面温驯,而眼中却燃烧着火焰,让他就是想要逗弄她,看着她愤怒,看着她喊叫,看着她因他的接触而失了神智……
一舔口唇,似乎还能够尝到她甜美的味道。
“殒星,你失神了。”仇烈淡淡的说,将帐册合起。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沉稳的回答,视线却飘向回廊。
仇烈往后靠向椅背,仔细看着儿子。“在想那女孩?难道你娘真的那么厉害,在路上随便一挑捡,就挑捡上你的如意佳人?”看见儿子黑眸里少见的骚动,仇烈缓慢的摊开总管送来的资料。“她之前是葛家的奴才,家世还算清白,因为毁损宝物而被赶出来。”
“我知道,她会毁损宝物跟我有关,我将那把成吉思汗的弯刀给了她,算是赔偿,没想到葛老头还是要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