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缓慢的拿出胸怀中的手谕,瞪视着眼前的众人,抱着怀中的芙蓉站起身来。他将手谕丢到程先生的面前,锐利如刀的目光凶恶的瞪视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学者。“皇上驾崩,太子将择日登机。这是太子的亲笔手谕,从今以后仇家堡成为京城人士的禁地,任何人胆敢非请而入,一律格杀勿论。再者,我的妻子受到太子的庇护,不许任何人伤害她。”他对着众人宣布,听见人群里响起不服气的咒骂。
而远远的又有马蹄声,还夹杂着大批军队行进的声响,人们不安的采望着,发现不少军人往河岸边而来。人们开始惧怕了,他们只是欺善怕恶的寻常百姓,根本也不懂什么正义,在看见威胁时,全都慌乱的逃离。
“仇烈,算你厉害,攀附上太子。但是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你们躲得过死罪,我也会用尽一生,用我的笔来告诉众人。”程先生挥动衣袖,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伤害芙蓉,他愤怒的转身离去。
月季在原地咬紧了牙,深深的望了芙蓉一眼。在众人离去后,她失去了靠山,到底也只剩下孤单一人。她满腔的恨意难以消褪,但是却无法再施展毒计。看着芙蓉与仇烈紧紧相拥,她的心疼痛着,那么深浓的嫉妒,为何还是无法达成她的心愿,最后得到幸褔的,还是只有芙蓉。
她转身离去,用细瘦的双臂拥抱着身躯周围的寒冷。
沉重的马蹄声嘎然而止,沈故宇抱着怀里的茶蘼缓慢的下了马匹,往河岸边走来。
仇烈看着好友凝重的神色,心中蓦地一紧,视线落在毫无生气的茶蘼身上。
芙蓉则是全身发抖,想起了在水底所看见的景况。她以为那是一场梦境,但是那景象真实得不像是梦。她的手腕间似乎还能感觉到茶蘼将她推出黑暗的力量。不,她不愿意相信,上天竟会如此的残忍,轻易的夺去茶蘼的生命。
“还好,救回其中一个了。”沈故宇面无表情的说道,连双眼都是冰冷的,因为承受了过多的悲伤,他的情感像是被万年的寒冰封死,再也无法融解。这一生的情感已经死去,他成为彻底的行尸走肉,只能在最后紧紧的拥抱着茶蘼的身子。这是他们的最初,也是他们的最后,只有在她死去后,他们的行为才能不被指责。
他顺着仆人的指点,赶去拯救茶蘼,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些人已经疯狂,根本不在乎茶蘼是谁,他们宛如野兽般,就是要看到死亡,茶蘼被绑在竹笼里,深深的沉入汴河之底。
他极为轻柔的吻着她冰冷的唇,之后绝望的吼叫声回荡在汴河之上,像是响应着许久之前的诅咒。上天注定了不给他们机会,残忍的用死亡来成全一切。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毕竟他们的爱情不被世俗所容忍。茶蘼背负着太多的责任,懦弱得不能给他响应,他给予的爱情成为她的负担。
“姊姊?不,你不会有事的。”芙蓉惊骇的扑上前来,激动的摇晃着茶蘼的身子。泪水怎么也不能止住,心疼痛得像是要死去了。怎么会这样呢?当她逃过那些魂魄的诅咒,姊姊却难逃一劫。她不敢相信,紧握着茶蘼软弱的手。
原来那些诅咒没有褪去,她因为拥有仇烈的保护,所以从诅咒中捡回性命,但是茶蘼却被拉进那些黑暗之中。
难道这就是众多女人的命运吗?在众人的逼迫下死去,背负着那些荒谬的罪名。
“姊姊,醒来啊,已经没事了,那些人再也伤害不了我们了。”她不停的哭泣着,声嘶力竭的呼唤着,却怎么也唤不回茶蘼。想起了久远前的那一幕,她们在这儿见证了一场死亡的盟约,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们的坎坷?
都说流言无害,所以人们不停的说着那些虚妄的罪,不知道那些字句就如刀斧,戕害着每个受害者。言语是锐利的刀剑,那些曾经诉说过的人,全都是杀害茶蘼的凶手。
两个男人沉默着,任由芙蓉哭泣着。那悲伤的哭声在汴河上有着细微的回音,像是引发了众多魂魄的哀伤。
许久之后,当芙蓉因为过度悲伤而昏厥在一旁,仇烈缓慢的抱起妻子,静静的往仇家堡的方向走去。沈故宇则是在河岸之旁,紧紧拥抱着茶蘼的身躯,空洞的双眸看着漆黑的河水。
汴河的水还是悠悠流动着,承载了人世间的悲欢。遥远的东方,天际渐渐明亮了。
终曲
许多年后,仇家堡被京城里的人们传说魔堡,关于芙蓉的流言仍旧在京城里蔓延。人们谈论着那座有着皇恩庇荫、十分神秘的城堡,传说那儿是一处秽乱淫邪之地,居住在那里面的人们没有半分廉耻。
每当那个富可敌国的魔堡主人来到京城时,会搭乘着白藤萝装饰的软轿,众人看到软轿上的黑鹰彩绣,就惊慌的闪躲着。
那场惨事发生的许多年后,他们逐渐从哀伤中恢复,仇烈才肯让芙蓉进入京城,他再也不愿意她跟京城扯上关系,但是耐不住她多年的要求。他不得已才让她到绣巷里挑选货品。
只是每次她进人京城,一定要由他护送。
在一次来到京城时,她在软轿里听见喧腾的嘈杂,掀开柔软的绸布查看着,却看到人们疯狂的嘶吼着,推着一部牛车,车上是一个竹笼。她看见这样的队伍时,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着,想起久远前的那一夜。
仇烈从她身后拥抱她,给予她最坚强的倚靠。她仔细看着竹笼内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接触。
是月季,那个当初领着众人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月季。
众人们激烈的咒骂着,指责着月季的罪行,完全忘了在几年前月季曾经领着他们前去仇家堡,用同样的话语指责芙蓉。
卫克勤奇迹似的从长久的麻木中醒来,头一件事情就是悄悄联络了其它的族人,揭发了月季的淫行。纵然前朝已经替月季立了贞节牌坊,但是这样的罪行还是不能被容许,卫克勤执意要处死月季。
人们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行动,疯狂而无知。贞节牌坊不能代表女人的贞节,流言也不能代表一个女人的淫乱,事实是在许久之后才会显露的,真实虽然来得很慢,但是迟早都会被揭露。
月季瞪视着芙蓉,眼睛里还是有着浓烈的恨意,她始终被嫉妒所啃咬,怎么都难以挣脱。
芙蓉不忍心继续看下去,避开了视线。
人群里隐约又传来了低语声,诉说着关于芙蓉的流言,那些言语传人她的耳中,美丽的容颜只是淡然一笑。她依偎在他的怀中,放下软轿上的绸布。
她曾经听过,在长安附近有一处泾河与渭河的汇流处,清澈与混浊的河水并流,想来人世间的是非大扺就是那样。悠悠的泾河与渭河滚动而去,千年皆是如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久也不会改变,一如人间的是非,泾渭分明总还会有其实的一面。她不会去争辩、去解释,任凭流言传说着,知道终究会有人知道真相。
而她的一生已经足够了,她在他的怀中静默的微笑。
她有了仇烈,有了今生的爱恋。
流言仍在人世间纷纷乱乱,而那顶软轿逐渐走出京城,远离了混乱的人间,往那座庞大而沉稳的魔堡走去。从此之后,人间的纷乱再也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