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你准备好了,跟着一起运出来,就在楼下的马车里。”沈故宇坐了下来,先举杯敬了雨娘。“让掌柜久等,是我不对,先干为敬。”
杜雨娘微笑着,却用手绢按住他的手。“酒是要喝,但是别急。与其喝我这儿的酒,还不如把楼下马车里的佳酿搬上来,让我们尝尝边塞的好酒。”她低声向一旁的奴仆吩咐着,撤下白瓷杯,换上晶莹剔透的墨玉夜光杯。
“仇烈,最近京城里不时有一些关于你的传闻。”雨娘轻缓的说道,伸手替年轻男人布菜,温柔而体贴的模样惹人心怜,很难想象眼前的小女人就是名满京城的彩楼女掌柜。
年轻男人点点头,柙色一敛,看来十分威严。“你出兵的这些日子,那些传闻在京城里流传,就连皇城内都可听闻到,他们在谈论,说你--”话还没说完,楼下嘈杂纷乱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什么人?竟敢躲在仇将军的马车里。”奴仆吆喝着,愤怒的看着马车内的人。
仆人们奉命下来取酒,来到运送货物的马车旁,打开木门一看却见不着美酒的踪影,原本放着酒瓮的地方,蹲坐着许多孩子,看见有人来开门,紧张的一哄而散,不少仆人都被撞倒。
“真不知死活,敢在仇将军的马车里找麻烦。”人高马大的仆人喊叫着,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他的手在马车里胤抓着,冷不防被一个孩子奋力一咬。“该死了,竟敢咬我。那些酒被你们藏到哪里去?看我不抓了你去报官。”他忿忿不平的说,举手又要往马车内抓去。
背后伸来一只黝黑坚实的掌,制止了他的行动,仆人回头一看,原先的气焰全灭了,讷讷的喊道:“仇将军,我只是想要抓贼。”
“他们不是贼,是仇家堡里一些仆人的孩子。”仇烈缓慢的说道,放开奴仆,锐利的黑眸看着马车。“还不出来吗?”他没有想到仇家堡内的孩子会如此调皮,胆敢到他的马车上作乱。
马车内沉寂着,连四周旁观的人也是静默的,众人伸长了脖子,要看看是哪个调皮孩子这么胆大妄为。
半晌后,殒星满心不情愿的下了马车。东窗事发时,他只能催促着同伴快生逃走,自己却坐在马车里皱眉头。
仇烈有些诧异,低头看看车轴陷入雪中的马车。“马车里还有其它人?”他心中隐约有些奇异的预感,但是当看见水芙蓉怯怯的从马车中出现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彩楼上的雨娘仔细观察着仇烈的表情,靠在年轻男人耳边轻笑。“看来传闻的确有几分是真的,至少仇烈就真的娶了个美人儿。”看看四周围观的人群,听见纷乱的议论声,知道有不少人也认出了芙蓉。
年轻男人微笑着,对沈故宇说道:“我想知道仇烈这个一向不解风情的家伙究竟是为了谁买银饰,或许你那儿有十分有趣的内幕,可以说来让我听听。”
沈故宇站在一旁,也看见了芙蓉,嘴角的笑意更深。“我可以偷偷告诉你前因后果,但是这个消息要换你一瓮宫内好酒。”
“一言为定。”折扇轻轻挥动着,年轻男人的目光没有离开芙蓉,有几分好奇还有几分惊艳。在宫内看过多少倾国名妹,也不曾看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练楼下的仇烈半晌只能瞪视着芙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措手不及,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在混乱的市集里,芙蓉有些鸄慌的看着四周,她纤瘦的身子只穿著单薄的绣衫,难以抵御料峭春寒。她不曾来过市集,更不曾见过那么多的人,当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她慌乱得手足无措。人群里传来细细的谈论声,她一再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
更让她惊慌的,是眼前的仇烈。她听从殒星的怂恿,趁着仇家堡内的人不注意,偷偷将酒瓮推下车,躲在马车里来到京城。但是老天偏偏与她作对,仇家堡内每天来往京城的马车那么多,她竟然就挑中了仇烈的马车。
她因为此刻的衣衫褴褛而羞赧,数个月不见,她竟然以如此狼狈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没有匀妆打扮,更没有钿翠盘发。他那么专注的看着她,是因为她哪里不对吗?
“娘是被我硬拉着出来的,你不许怪她。”殒星护在芙蓉身前,将仇烈错愕的表情误以为是责怪。
“我没有说要怪她。”仇烈简单的说道,走上前去扶住芙蓉,在接触的瞬间感受到她的轻颤。他诧异于她冰凉的肌肤,更诧异于她比三个月前更加细瘦的手腕。不由分说的,他牵着她的手腕往彩楼上走去。
殒星万分不甘愿,但是还是跟着走上彩楼。彩楼里热闹华丽的景况让他看傻了眼,就连从前在卫府里,都不曾见过那么多的奇珍艺品。
主厢房里的三个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直盯着芙蓉瞧。
“仇烈,你不是下去拿酒吗?怎么反倒牵上来这么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年轻男人带着兴趣问道,摇着折扇靠近。
仇烈瞪了对方一眼,把芙蓉连人带椅的端到另一旁去,远离了意图染指的年轻男人。
“别想碰她。”他简单而不容辩驳的警告。
“太小气了吧?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年轻男人不死心的说道,还想站起身来靠近芙蓉,冷不防大腿被雨娘一捏,他唉了一声,终于乖乖的坐回椅子上,心中知道这朵芙蓉花是有主儿的,他只能远观,无缘亵玩了。
“夫人,数月不见了。”沈故宇微笑着。
芙蓉站起身来,敛起朴素的素缎湘裙褔了一褔,身子刚刚吹了风,忍不住轻咳着,纤瘦的肩轻轻颤动。
“赐酒、赐酒,快喝些烫酒暖暖身子,可别惹了风寒。”男人端在手里的酒杯被仇烈夺了过去,他只能耸耸肩,对芙蓉咧嘴笑着。“我是仇烈的好友,夫人唤我贵爷就好。”在美人面前,他可是一点富贵架子都没有。
“早就听说仇烈所偷娶的夫人是名满京城的美人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杜雨娘收回捏人的手,一边细心的替殡星布菜。“小少爷想吃什么吗?我唤人带小少爷去市集里可好?”她招手唤来仆人,要仆人照料殒星。
芙蓉看着殒星被带开,觉得又失去了一项依靠。孤单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她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在下意识里略略靠近了仇烈,将他当成屏障,似乎以为在他的保护下,自己就能安然无恙。
“喝些酒。”他将温烫的酒杯送到她唇边,看着她温润的肩轻贴着杯缘,细细啜饮着温酒,粉红色的小舌舔着唇畔的酒滴,一股奇异的骚动在血液里流窜,让他只能盯着她略显狼狈的侧脸。
她伸出手捧着墨玉夜光杯,因为手中传来的暖意,情不自禁的吁了一口气。春季的寒冷更甚于冬季,融雪时春风冷得像是锐利的刀,她单薄的身子难以抵挡,在马车里就已经冻得全身发抖。
看见她的颤抖,他冲动的伸出手,一双黝黑的大手覆盖住她的,将她冰凉的手紧握在手中,紧紧的握着像是一辈子都不打算松手。
“冷吗?”他问道,轻缓的揉弄她的双手。
芙蓉惊讶的抬起头来,看进他深邃黝黑的眸子里,在那里看见了陌生的炽热火焰,些许嫣红染上粉颊。“有一点。”她又轻咳了几声,瞪着包裹着自己双掌的手。
他不该这么握着她的手,纵然她已经嫁给了他,这样的举止还是不合礼教的,在旁人面前,他们应该谨遵礼法的发乎情、止乎澧。但是她无法要他松手,更无法开口制止他,这样的动作让她感到温暖,温热的液体从心中涌出,像是收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怎么躲在马车里?”他询问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没有发现其它人因为听见他温柔的语调全都挑高了眉。
“我想到京城来看看,想买些绣线。原本放在马车里的酒瓮被堆在花园的假山后头,在搬下车的时候还打破了两瓮。”她轻声回答,毫不保留的全盘托出,因为与他接触而紧张。
他们已经那么久不曾见面了,他是不是曾经想过她?是如她一般惦念着,还是仍旧愤怒于她的欺骗?她抽回双手,紧张的将面颊上散落的发丝勾回耳后,但是排草梳儿不知遗落何处,原本盘鬈的青丝早已紊乱,怎么也整理不好。
“酒没关系,我过些日子再到仇家堡去取就衍了。”贵爷哪还有心思关心美酒,眼前的美人早夺了他的整副心思。“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连帖子都不发?你把这么一个美人儿藏在仇家堡里多久了?”他对美人的兴趣盎然。
“情况很特殊,所以没能发帖子。”仇烈静默的回答,视线没有离开芙蓉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