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鹏志一本正经的看了孩子们几秒钟,总算慢吞吞的开口,“嗯……青山国小的学生们注意一下,”他看了颜如玉一眼,继续说道:“今天早上第一节课我们改成游泳课,大家继续玩,不过要小心安全,校长就在岸上看着你们……”
小孩子们闻言,欢呼声响彻云霄。
校长走到颜如玉身边,对她微笑,“这就叫随机应变,反正孩子们全都湿了,干脆就让他们玩吧!”
“校长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只是负责煮饭以及管理图书的人还敢说什么?”颜如玉莫可奈何的看着沙昱升。
他低下头,与颜如玉的视线交缠,一瞬之间,又有种悸动席卷全身,他尽力保持平静的发问,“青山国小时常这样……呃,弹性选择课程?”
颜如玉点点头。“鹏志当初就是主张这样子,他不要学生在太僵化的制度下学习,所以学生的学习生活都是自由而有弹性的。他以自己的理想去教育自己族里的小孩,没想到几年来他的主张得到不少人的赞同,有一些城市里的人还特地把小孩送到这里来读书,青山国小倒成了这几年很盛行的森林小学。”她顿了一下,强迫自己专注于两人之间的谈话。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他的眼光太炽热,简直让她手足无措,而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靠近,他的温度正侵袭着她敏感的肌肤,有效的让她的脑细胞全体罢工。“你有没有发现学生里面有几个平地人?那些全都是台北的孩子。”
沙昱升了解的点点头,看见罗苹正往溪边走去,学生们又是一阵鼓噪。
“苹果姊姊来玩水喔!快一点下来。”
“苹果姊姊来打水仗。”
罗苹皱皱小鼻子,一脸不以为然。“我才不要,一大早就把自己弄得湿淋淋,等一下我还要去图书馆看书呢!要是全身都在滴水,老板不会让我进去的。”
小孩子里有人嗤之以鼻。“哈哈……苹果姊姊不敢下来。”
罗苹对他扮鬼脸。“谁说我不敢?想要对我用激将法,你还早好几年呢!”
颜如玉跟沙昱升在一旁观战,发现两个小孩子已经绕道走到罗苹身后,还来不及出声警告她,年轻的女孩已经被推进水里了。
“既然敢的话,那就一起玩嘛!”小孩子快乐的喊着,开始对罗苹展开猛烈的泼水攻势。
“他妈的。”罗苹大声喊道。
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被推下水的罗苹,直觉的骂出粗话。收养她的那个学者,在生气的时候都会这么咒骂,久而久之她也就学起来,成了口头禅。
所有小孩子仍旧兴高采烈,或许这些单纯的学生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含意,他们只是很高兴的照着喊,霎时整座山林都是小孩们的喊叫声: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颜如玉哭笑不得的看着被小孩子们攻击的罗苹。“苹果,你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学生们都被你教坏罗!”怎么可以教这些孩子骂粗话?而且……而且……而且还喊得那么高兴。
罗苹顿了一下,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在脑袋裹思索着,终于找到别的话来宣泄她的愤怒。
她发泄似的喊道:“其娘之。”继续很努力的对小孩子们泼水,奈何人单力薄,她还是居于劣势。
颜如玉有种快昏过去的感觉,她万万没有想到罗苹的聪明才智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这个女孩从小就在图书馆里转来转去,所有的书都被她看遍了,但是所读的书太多,反而造成罗苹有些奇怪的性格。
“其娘之?”沙昱升不解的重复。“什么意思?”
“粗话,跟她先前喊的那一句一样。我不准她说那一句粗话,苹果干脆把那句话翻成文言文。”颜如玉无奈的翻翻白眼。
沙昱升差点要伸手扶住她,怕她就这么昏过去。
其娘之?真亏得罗苹这女孩想得出来。
然后就在大人的一片感叹声中,孩子们继续打着水仗,在水花四溅的时候,他们依旧一边欢笑一边喊着:其娘之、其娘之、其娘之……
在颜如玉决定要对那个神秘工友展开攻势的时候,她却又发现一件事情。
她愣愣的看着手上的东西,脑中乱烘烘的。
下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感觉温暖而舒适,哈雷在一旁不停的用鼻子轻碰颜如玉,像是在邀功。这个怪东西是它从工友的木屋里咬出来的,说真的,这东西黑黑硬硬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咬得它牙齿发疼。哈雷把这怪东西叼到颜如玉这儿,想换几根可口的红萝卜,谁知道颜如玉一看见这怪东西就呆住了,像是一尊泥菩萨似的动也不动,它不停的用鼻子碰她,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让哈雷泄气极了。
哈雷从沙昱升的木屋里叼出来的,居然是一把手枪。
冰凉的坚硬金属,摸在手中有着冰块一样的冷冽感,暗示着某种残酷与黑暗的过去,就像是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沉重的手枪握在手中,几乎让颜如玉握不住。是什么样的职业,需要随身带着如此致命的武器?她愈是猜想,愈是冷汗直流,连胸口也因为她不停的深呼吸而感觉到刺痛。
沙昱升从图书馆的大门慢慢走来。因为整理那些图书,他的身上全都是灰尘,走到阳光之下就可以看见灰尘在他四周飞舞。虽然颜氏图书馆一直对外开放,但是服务的对象仅限于小镇居民以及青山国小的学生,馆内大部分的书还是长年无人翻阅,他一边整理一边留意寻找电脑晶片,但是几个澧拜下来却连一点眉目都没有,晶片依旧隐藏在某一个地方。
老实说他一点都不着急,毕竟上级没有进一步的指示,沙昱升明白自己还不需要行动。
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发现自己逐渐喜欢上这种生活,一切都如此轻松自在,虽然活得平凡,但是生活中总会冒出一些有趣的事情,平静的生活却不枯燥,这简直是他想像不到的生活方式,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他真的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能这么一直生活在这片山林之中。
就像颜如玉所说的,每天依循着那些限制与自制生活,真的是有些不人道,他六年来第一次舍弃那些特务人员的准则,却发现这种感觉舒服得不可思议。在忙着图书馆工作的某些时候,沙昱升发现自己真的把任务忘得一干二净了。
问题是,当颜如玉手里正握着他的手枪时,他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她坐在树荫下,目光专注的看着那把枪,而那匹该死的马则在她身边摇头晃脑,看起来很得意的模样。沙昱升挫败的咬咬牙,哈雷绝对是他命里的克星,每天咬他的头发还不够,居然连他的底牌也给掀了。
他该怎么解释呢?一个工友为什么需要佩带武器?该死的,一切都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围,沙昱升明白自己还不能泄漏身分,不但是因为任务的关系,更是因为他害怕颜如玉在知道他真正身分之后的反应。
她会是生气他的欺骗,还是对身为特务的他恐惧万分呢?
她会拂袖离去吗?
沙昱升发现仅止于想像这些情景,他的心就狠狠的纠结在一起,这种疼痛像是要夺走他的呼吸。他不敢去进一步思索,要是颜如玉真的转身离去,他会痛苦到什么地步。
他走到她的身边,颜如玉始终愣愣的看着那把枪,不但没有抬头,就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眼睫毛颤动着,连纤细的肩膀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正在发抖。长发落在她的肩上,让沙昱升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会是厌恶愤怒,抑或是恐惧逃避?他不停的猜想着,直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只要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她。
“如玉。”他轻唤着,简直不相信这个虚弱不确定的声音是出自他的口中。
原本低垂着头的小女人猛然之间抬起头来,沙昱升愕然发现她的眼眶裹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眼睫毛眨了几下,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的往下直掉,转眼间整张娇靥就哭得梨花带雨,让沙昱升心疼到极点。
他设想过许多反应,却没有想到颜如玉会哭得像是个泪人儿。
还没来得及想出自己该做什么动作,满脸泪痕的颜如玉发出很大的一声啜泣,奋不顾身的冲进他的怀抱中,又哭又喊的紧紧抱住沙昱升高大坚实的身躯,像是怕自己一松手,沙昱升就会平空消失。
“我不会让那些人带走你的,绝对不会,不管你在山下做了什么,我全心全意的相信你。放心吧!从此之后你就留在这里,一辈子留在这里当工友,我一定会保护你,不对任何人泄漏你的行踪,连苹果我都不会告诉她你的身分,这样警察就找不到你了。”她一边哭一边还要说话,但是因为头脸都埋在他的胸怀中,所以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为了加强语气,她还在他的怀里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