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宁走了一圈,就见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落之间重重,后面还有罩房,不是一般的宽广,但也不失静雅。
她给众人分派了房间,让他们把送到的箱笼打开整理,回到敞厅里,就见王府的下人已送了茶点过来,茶味清冽,点心味浓香,都是极精致的,宣静霞低垂着眼睫在品茶,表情像芙蓉初锭,可宣景煜却微微凝着眉。
夏依宁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宣景煜回道:「我在想,陵王爷这番礼遇,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有些受宠若惊。」
夏依宁一心想要他屏除对皇家的防备之心,温和笑道:「讨好喜欢的人、重视的人,不都是这样?夫君给我下聘时,那礼单一念,也是惊得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宣景煜心里一动,目光便往宣静霞身上看去,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夏依宁见他有所松动,又道:「有回我们家的货物要进到肃州,却莫名叫那处的知县给刁难,当时我着便叹道,若是家族里有人在朝为官便好了,也不致叫人如此欺负,可惜,我们夏家谨守先祖的训示,世代不得入仕为官,所以了,若有机缘结识像陵王爷这样的人物,我觉得也未必是坏事。」
宣景煜沉吟道:「一百多年前,宣家曾有人捐献大笔钜款,因而被赏了个郡守的官职,岂料上任不到一年便遭人弹劾贪墨,又按了与辽人勾结等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收押问斩,半数家产充公,家族有百余人被发配边强,令宣家元气大伤,祖辈用了几代才恢复荣景,是以娘才会对咱们这回来陵王府如此忧心。」
夏依宁有些怔然,原来是有这样的事,莫怪陆氏会警惕不已,这倒叫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改变他的想法了。
宣静霞却是搁下了杯盏,插口道:「哥哥,祖父在世时,我曾听过祖父和太祖说过,那位先人是咎由自取,他确实和辽人勾结了,也确实贪了朝廷拨发的赈灾银两,若是咱们行得正,不去做那些个鸡鸣狗盗之事,也不怕和官家或者皇家打交道。」
对于向来温顺的妹妹突然侃侃而谈,宣景煜十分意外,他心里一动,莫非她这番话别有含意。
三人各有琢磨时,就见敞开的厅门外,李翊皇由月洞门而入,流星踏步的过来,他身形修长,行走带风,一身绯色锦袍,显得气色极佳,他远远走来就朝宣景煜颔首,进入厅中又率先道:「宣兄,又见面了。」
宣景煜有些惊讶,立即起身,夏依宁、宣静霞见状也忙不迭起身跟着要施大礼,厅里的仆从全已跪了下去。
「草民拜见……」
宣景煜袍角一撩,依规矩要行礼,李翊皇却上前虚扶一把,不让他动作。「本王的命是宣姑娘所救,我们之间不须拘泥。」
宣景煜也没坚持下拜,但还是拱手施了一礼。「草民宣景煜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夏依宁、宣静霞也跟着福身问安。
「不必多礼。」李翊皇手一抬,眸光落在宣静霞身上,但很快移开了,他爽朗明快地问道:「还满意吗?这玉筑轩是王府最幽静之地,这几日客人众多,安排在此地,不致叫闲杂人等打扰了。」
宣景煜又一拱手。「王爷费心了。」
李翊皇微微一笑。「晚宴之前,母妃要先见见诸位,若是现在得空,便随本王走一趟如何?」
兰贵妃要接见他们,他竟是亲自来迎?夏依宁心里很是激动,这表示他对宣静霞的好感不一般啊!
第十章 原来竟是她(1)
穿过曲折的抄手游廊,走在前头的两个男人一般的颀长,从背影看去,高瘦也是一般,两人在交谈,多是李翊皇在介绍园里造景,宣景煜自若应和,倒是一派友好景象。
一路上,夏依宁心思流转,她已经确定了李翊皇对宣静霞别有意思了,就不知道宣静霞的意思如何,李翊皇身边有个陵王妃,她知道陵王妃一向体弱多病且心地善良,若是李翊皇要宣静霞,陵王妃肯定没有二话,但宣静霞是嫡女,可以嫁到好人家为正妻,她愿意在王府做妾吗?
她才在想,便听到宣静霞有几分羞涩地道——
「嫂嫂,以前我常想,要嫁一个跟哥哥一样的男人,今日再见陵王爷,竟觉得他与哥哥有几分相似,幸好当日我救了他,今日才能再见。」
「静霞……」夏依宁很是惊讶宣静霞会对她做这一番告白,但旋即她更高兴宣静霞对李翊皇也有感觉,当两个人彼此都有感觉,那他们肯定更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思,也就是说,宣静霞知道今日他们会来陵王府做客,全是因为陵王要再见到她。
这真是太好了,只要两个人都有情意那就好办多了,她记得前世兰贵妃会在赏花会落幕之后突然得了急病,众多太医都诊不出病因,不管怎么试药都徒劳无功,到时只要宣静霞出手就行了,只要宣静霞救治了兰贵妃,入了兰贵妃的眼,那她以商家之女的身分进陵王府就有谱了。
见夏依宁发怔,神情又有些激动,宣静霞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含羞笑道:「怎么了,嫂嫂,我说这话是不是太不害臊了?让你笑话了。」
「不是的,我没想过笑话你。」夏依宁忙挽住了她的手,郑重地道:「我瞧陵王爷对你也别有深意,他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你请来,肯定不会只想见见你、只为了答谢你的救命之恩而已,所以我想问你,若陵王有意将你迎进王府,你可愿意?」
宣静霞显得淡定从容,微笑道:「嫂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凭我商象之女的身分,要进王府难如登天,但若王爷有心要迎我进府,我是愿意的。」
夏依宁虽然是猜到了,可还是有些震撼,两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宣静霞怎么就有了入王府的胆子?前世的宣静霞端庄沉静,除了对医术比较执着,其他的向来都是听从家里安排,王府自然是水深又水脏,她实在看不出来宣静霞会有当皇子女人的勇气。
宣静霞又道:「我知晓他这个人,也知道他的模样,且他做事的能力天下皆知,他若要我,是我的幸运,能在他的身边,我觉得极安全,可比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知道要嫁的是什么人好多了。」
这话听起来委实奇怪,夏依宁不解,难道宣静霞在宣家没有安全感?都说天家无情,她为何会认为在李翊皇身边是安全的?
虽然不明白,但走到这一步是她衷心盼望的,她并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了,若王爷真向你哥哥提起,我会帮你说话的。」
「多谢嫂嫂。」宣静霞忽然真诚地道:「还有,嫂嫂,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嫁给哥哥,爹骤逝后,哥哥一人扛着宣家重担,我和静宸只恨生为女儿身,不能帮上忙,哥哥也没个能商议的人,所有事都要自己决定,他也不会来向我们诉苦,如今有了你,你能为哥哥分忧解劳,先前救了静宸,此番又提议上梨山,才能让扬弟避开大祸,我对嫂嫂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说什么呢!」夏依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晶莹。「我才要谢谢你哥哥娶了我,不然我要嫁给什么人都不知道,能嫁给他,是我的幸运,这一生一世,只要能做的,我都想为他做,只要他不嫌我烦就好。」
宣静霞掩嘴笑了。「哥哥怎么会嫌嫂嫂烦呢?我看得出来哥哥很爱嫂嫂,不,不是我,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哥哥很爱很爱嫂嫂。」
夏依宁双颊染上淡红,轻声道:「我也是……很爱他。」
谈话间,目的地到了,眼前的巧凤楼是座两层高的精致楼阁,临湖而建,湖畔还有好几个水榭。「凤」字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才当用,可兰贵妃却大刺刺的用在陵王府中,可见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李翊皇引他们入内,就见室内金碧辉煌,铺陈华美,一阵花香扑畺而来,夏依宁心想兰贵妃果然是爱花之人,有她在的地方就有花香。
前方的中央宝榻上坐着一名身穿绛红宫装、艳光逼人的美妇,身后立着一排宫女,那美妇便是闺名韩咏兰的兰贵妃了。
夏依宁知道兰贵妃日后会成为太后,照理李翊皇取代太子登基,还是该立嫡母皇后为太后,可李翊皇并没有照大齐的规矩来,而是把皇后幽禁在冷宫。
宣静霞第一个被召到兰贵妃面前,宣景煜和夏依宁留在原地,虽然有段距离,但她们说什么仍是可以听见。
宣静霞下跪行大礼,兰贵妃让她平身,笑吟吟地道:「陵王说你有倾国之姿,本宫原还不信,今日一见,何止倾国之姿,是倾国倾城了。」
宣静霞垂着眼睫,小心应答道:「谢娘娘谬赞,民女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