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男性的手始终握着她,偶尔在与雷厉风争吵之后,他会短暂的放开她。然而,在她无意识的寻找他时,那双手会再度紧握住她的,脸庞紧贴着她冰凉的脸颊,男性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对她焦急而保证的低哺某些安抚的字句。
有时他拿着沾了水的棉花,润泽她干燥的唇。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话,固执的想要把她唤回来。
“小柳儿,小柳儿。”他固执的呼唤着,暗哑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痛苦。
你要不要我?若是不要我,那么又何必留下我?不要唤醒我,让我更增添痛苦。让我睡去,让我睡去她推拒着,不愿意醒来,就如同他当初推拒她的真心一般。
是不想要我死去,所以才想留下我,或是你真的想要我,所以不愿我离去?
柳清秋在梦里重复着自己问不出口的问题,她慢慢的发觉,即使她不愿意醒过来,自己的梦境却愈来愈清晰。那些甜蜜的黑暗逐渐消褪了,许多人的力量将她从长眠的边缘拉回来,不许她就这么坠入那无尽的深渊里。她感受他坚持的紧握,还有那阵神秘海风的持续吹拂……
在某一个夜晚,她终于挣脱了那些黑暗,缓慢的睁开眼睛。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大部分的光亮来自于各类怪异的仪器,仪器分析着各类数据,许多光点随着她的心跳而跃动着。
她感觉自己的手空荡荡的,掌握不到东西,在梦境里那种几乎不可或缺的紧握在此时反而不见踪影。她绵长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呼吸着,测试呼吸是否会造成胸口的疼痛。
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乏力,就连呼吸都是费力的,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此刻的她软弱得像是没有骨架的泥娃娃,随时有崩塌的可能。只是,那种可怕的疼痛消失了,她明白自己不再有性命之忧,死神已被打退。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整个身子都被黑暗所笼罩。
柳清秋眯起眼睛认了许久,不太确定的唤道:“公爵?”
雷厉风马上回过头来,男性的薄唇弯成一个笑容,快速的走到她的床边,弯下腰来。
“终于醒了,我还在怀疑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医生说你早就该醒了。”他拿来一块沾了水的棉花,轻拍她的唇。
“我怎么了?”她仍有些恍惚是一个身体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有些混乱的人。她试着动动手指,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太久没有上油而生锈的机器。
雷厉风的绿眸一暗,闪过些许忧虑,但那种忧虑很快被他轻松的态度掩饰。就好像这场与死神争夺的战役打得十分轻松,他从不怀疑能够救回柳清秋。
其实,他曾经是没有把握的。好几次医生与雷厉风都要放弃了,是那个始终守在柳清秋身边的冷奇伟固执的不肯松开手,一次又一次的在死亡边缘拉回柳清秋。在某些时刻,雷厉风以为自己真的看见某种连死亡都无法斩断的关联,那种深刻的情感,让~个男人能够不畏惧死神的威胁,执意救回自己的女人。
“你在船舰上打斗留下的内伤没有治疗,造成身体虚弱,所以一遇上那个岛上特有的疾病时,抵抗力自然低弱,那些病菌乘虚而入,几乎要了你的命。”雷厉风说道,一面接下传呼铃,要医生进来。
“我没有死。”她哺哺的说着,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是在几年前罹患这种疾病,是非死不可的。但是这些年来我的组织时常在那附近诲域徘徊,自然也对这种疾病有所研究,要是急救得宜,还是能够救回一条小命。”他指指一旁桌面那台淡绿色的笔记型电脑。“那个岛上的族长瀚海利用电脑通知了我,然后我派船前去救你,把你带到‘暗夜’专设的医院里。”
“奇伟呢?”她虚弱的问,顺从的喝着他喂到她嘴边的水。
“我逼他暂时去歇息,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几步,一直握着你的手,疯狂似的紧盯着你的脸,好几天连一滴水都不喝。有好几次,我必须强制要求他休息,不然等不到你醒来,他大概也跟着倒下了。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们大概会像两头急疯的野兽,因为焦躁而先把对方解决掉。”雷厉风摇摇头,难以理解那个焦急而疯狂的男人哪来的体力,夜以继日的守着柳清秋,还能跟他争吵。
柳清秋闭上眼睛,只是一想到他,她的心又疼痛起来。她仍旧记得那些呼唤,一声又一声,固执而绝望‘别又睡着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感觉。”雷厉风不满的说。
她很快的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好让自己清醒些。“你皱眉的表情连死神都赶得走。”她若有所思的说。
“我的朋友不多,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就算是死神也不能妄想从我身边夺走我的朋友。”他举手拍拍她的脸,态度亲呢而温和。“我马上叫冷奇伟过来,你等等。”雷厉风温和的说,五富深刻的脸庞上有着释然的笑容。
柳清秋勉强自己举起仍旧虚软的手,制止他离开。她笔直的看进雷厉风的绿眸里,清澈的眼睛没有波澜。
“我不要见他。”她坚决的说。
雷厉风挑起浓眉,“绿柳,你病得糊涂了吗?那男人守了你半个多月,不眠不休的跟死神争夺,好不容易才救回你,而你竟不肯见他?”
“我没有糊涂。”她虚弱的说,只是摇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帮助我。”
“只要你开口。”雷厉风承诺着。
柳清秋深吸一口气,要自己狠下心来。她是一个剩下极少筹码的赌徒,在此刻也只能孤注一掷,难以预估最后是全有或是全无。不论如何,不能再如此暖昧不明的纠缠下去,一切总要做个了断。
“我不想见他。现在见他的话,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我与奇伟的一切还是陷入胶着中。”她眨眨眼睛,猜测自己是否还有些不清醒,不然怎么仿佛还能听见海风传来女人的轻柔笑声。那阵笑声愈来愈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从久远的记忆里浮现出来的,还伴随着一双温柔的手,抚去她因摔下树来而产生的疼痛。
“你要我把他送回那个海岛?雷厉风问道,虽然觉得柳清秋的要求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她是何用意。
“不,我要你在最快的时间内安排找回台湾。”
“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不适合长途奔波,再说治疗还没有结束。”雷厉风皱起眉头,绿眸里满是不赞同。
“你能安排一切的,不是吗?我不相信有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她简单的说,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
‘为什么要那么急?总该等身子养好些。我可以先通知你姊姊,让她不至于因为找寻不到你而担心。
柳清秋缓慢的摇头,“我等不及了。事情总要告一段落的,我放下一切前来寻他,付出了太多。要是他愿意要我,愿意舍弃那些恶梦,他自然会克服那些过去的梦魔,回到台湾来找我;然而,如果他不愿意回到台湾,那么我跟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些过去横亘在中间,再见面只会增加我的痛苦。”她的眼眸里有深切的悲哀,有看透一切的空寂。
要是他不肯前来,那么她的一生就是如此了。两个无法聚合的半圆,注定要残缺一生。
‘好吧!我帮你联络柳洁绫,也要你的主治医生跟着你回台湾,让他负责把你医治得跟以往一般活蹦乱跳。”雷厉风点点头,站起身去安排一切。
柳清秋缓慢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在此刻反而变得平静了。
谁知道这样的孤注一掷,会是全有或是全无?
他要不要她?他会不会来寻她?
寂静的巷道里流转过许多岁月,门外的木模花墙年年绽放着红花,像是没有任何忧虑。不解人世间的愁滋味。木楼的花气熏然,随着月色蒸发,带着神秘的氛围;在柔和的月光下,玉兰花也从高高的树上旋转飘下。
多少人在这里来了又走,多少人离去了又回来,景物也有所改变。几年前道路拓宽时。那棵牵系着她记忆的莲雾树被铲除,地面铺了柏油,仿佛那棵树木曾存在过。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柳清秋静静的坐在开满木模花的门廊前,凌乱的发绑成一束马尾,五官精致的脸庞十分平静。月光与街灯洒落了她~身,她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光晕中。风吹起她的发,像是在等待什么。
终于能够明白,任何事情都会被改变,除了记忆。因为时间的流逝,一切终究变得人事全非,只有过往的记忆会永远的存在,不能轻易的磨灭。
她不顾医生与两位姊姊的反对,在身体好些了后,就执意搬回家中居住,每晚坐在门廊前,静静的思索也静静的等待。一切从什么地方开始,也就该在什么地方结束,有很多东西是在许久前就已经注定了。人世间的千回百转,在最错综复杂的情节里,还有着最简单的牵系,由得一条红线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