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一片漆黑,她惊恐的表情彷佛那里藏着一头怪兽。
警察走进屋里,见到张峻赫若无其事地坐在那,手电筒照亮他阴郁的脸。
“那些猫都是你杀的?”警察问道。
“是他,就是他,”夏莼美跟着警察进屋。“他刚才承认了!”
张峻赫叹了口气,起身抓来外套穿上。
“警局是吧?”他像去自家厨房般,双手插入运动外套口袋,悠哉地缓步向外走。
屋外已聚拢好奇的“老灰阿”们,一见他出来,瞬间呈辐射状避开,像是他会吃人一般。
张峻赫看看黑色的天空,冷雨已停,空气中飘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走吧。”他步下山径,两辆警车已在石阶下方等着。
夏莼美也随警察步下石阶,好奇的“老灰阿”们也纷纷跟下来,操着台语窃窃私语。
“紧抓抓去啦——”
“这歹人……”
“厚!夭寿喔!”
“做这款代志下夕下景……”
张峻赫坐进警车,按下车窗,朝躲在警察背后的夏莼美微笑,甚至还挑衅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夏小姐,一起去啊?”
夏莼美震住,向警察怒问道:“他不用上手铐吗?”
“先去警局再说。”警察打开另一辆警车车门,让夏莼美坐进去。
第1章(2)
她安全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但巨大的哀伤瞬间涌上。
妞妞……我可爱的妞儿……她视线模糊,泪水扑涌。
警车缓缓驶下山城,她心头像被剜掉一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门,一下又一下。
她作梦也没想到,打从那天起,灾难便一波接着一波袭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现在连相依为命的猫儿都惨死。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二月十号。
那天她受到很大的惊吓,感觉人生一点都不美,但也只是不美而已,可没想到竟丑陋至此。
她额头抵着车窗玻璃,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要不是发生那件事,她也不会仓促找屋、买屋,最后沦落到这里,那么妞妞也不会丧命了。
她的恨意,因妞妞死去而强烈燃烧起来——
回想那天的事,如有神灵在背,推她一把。
要不该如何解释?从不会忘记带手机的夏莼美,那天竟然忘了,且偏偏是在固定回家探望妈妈的周一中午,她人都抵达母亲家门口,还不嫌烦地搭一个多小时的车子回家拿手机。
也许这世上有神,就是要她回家看一看。
这一看,就看到自己的男友光着屁股向着房门口,腰间圈着一双极美丽白皙的长腿,还穿着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在床上也不脱鞋?真脏。不,那也许是一种情趣。夏莼美失笑。
仔细回想,那日真有点诡异,不只是寒冷阴雨的天气很适合坏心情,更特别的是撞见的当下,她的手机偏偏响起来,还很巧地从床上那女人赤裸的臀下响起。
是有多激情,连压到她的手机都没发现;又该有多讽刺,那手机是去年的情人节礼物。
铃声惊动床上的两人,他们骇得停下动作,而当男友挪身,夏莼美立刻看到那女人的脸。
很好,是熟人,原来男友跟他们咖啡厅的合伙人刘心蕾好上了。
男人搜出手机,发现刘心蕾僵着脸望向他身后,他转身,见到女友夏莼美就站在床尾,朝他伸出手。
“我接电话。”
她很镇定,康胜斌却吓得不轻,颤抖着递出手机,可她没立即接起,而是抽了张面纸,裹住手机才接听。
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美美你到哪了?买青菜来,我要烫着吃,你说菠菜好还是A菜?”
“菠菜,可以补血。”
“好,就菠菜,顺便买瓶牛奶。”
“嗯。”亏她还能聊这些。她结束通话,见到男友已经穿上睡袍,刘心蕾也扯来被单将自己裹好,一双香肩裸露,锁骨该死的性感,就像甜美可口的香草冰淇淋,融化在她的床上。
康胜斌很尴尬。“莼美,我——”
“嘘。”她制止男友发言。“你们退股,以后咖啡厅我自己经营;还有,我会尽快搬离。”
“不行——”康胜斌扑来,咚一声跪地求饶。“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你听我解释……我错了……”
“莼美,你先冷静,事情没严重到需要分手。”
刘心蕾竟然还劝她?!
冷静是吧?不如你冷静给我看!夏莼美抽起桌上一把美工刀走向她。
“斌?!”刘心蕾瞬间倒抽口气。
康胜斌还来不及拦下,就看见美工刀挥向刘心蕾。她尖叫,连忙护住脸,可她没事,她只是被夏莼美推到床下,有事的是她躺过的床。
只见夏莼美咻咻咻划开床单、割烂枕头、捅破被褥,然后冲着惊呆的男友问:“我买的我弄坏,你没意见吧?”
不敢。他直摇头。
结束后,夏莼美扔下刀。“现在你们可以继续了。”
她离开房间,可康胜斌却追出来拉住她的手。“别走——”
“干什么?我成全你们相爱,这样还不行?”
“我跟她不是爱,我爱的是你!”
“多爱?爱到光着身体抱着她?”
“是,我是脱光衣服,我是抱着她,但那就跟饿了要吃饭一样。我跟心蕾都说好了,我们是炮友,我们之间只有性。美美你不懂,男人就是这样,性是性,爱是爱,男人就是畜生,就是贱,可是我对你不一样,你原谅我……”
夏莼美甩开他的手,坚持要走。
眼看留不住她,康胜斌索性抱住她的腿,就算被拖行也无所谓。
“别走——”
“滚开!”
“你别走!”
“要我踹你吗?”
“你踹、你打、你踢,你揍我都行!要不……你做饭给我吃?”
“什么?”
“我饿了,你不是最见不得我饿吗?我好饿,斌斌只吃你做的饭……”以往激怒她,用这招就能摆平,总能逗她笑。
“吃屎吧你。”
“你拿来,我吃!管它是猪屎、牛屎、狗屎我都吃,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吃下去!”
夏莼美僵着脸,怒瞪向抱着她的腿、赖在地上的男人,瞬间看清这五年爱的是什么货色。
“我数到三,再不放开我就踢下去。一、二……”
康胜斌急了,朝房间大喊:“心蕾你出来,你帮我跟莼美解释,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就是单纯打炮——”
“下流。”夏莼美一脚踹下去。
她是厨师,嗅觉好过狗,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外出返家时,床上都有一股甜腻味,她以为是床单太久没洗,洗完又在太阳下晾过,没几日又有那股味道。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原本觉得那日表现堪称镇定,谁知当她踹走康胜斌,走上大街,才发现右手掌缘渗血,被刀划伤也不觉得疼。
原来人怒到极点,是可以忽略身体的苦楚的。
目睹男友劈腿的后座力显然比夏莼美以为的还强大,她疯了一阵,发疯似地急着要搬走,急着租屋好安顿她和心爱的猫儿。但她寻屋不顺,想说改成买屋,但买屋又太贵,然而待她回过神,却已经买下基隆山城的便宜透天厝,一间死过人的事故屋,衰的是买了才知道她与恶人为邻,今晚甚至沦落到要在警局做笔录,加上妞妞的死,她更是伤心欲绝,怎能不恨?
警局内,由陈武雄警察负责做笔录。
夏莼美央求他搜张峻赫的家,就算妞妞只剩冰冷的尸体,她也要带回去安葬。可惜猫在警察眼中不重要,况且没搜索票也不行,必须要有更迫切的理由。
“夏小姐,你刚刚报案指控这位先生要伤害你?”
“对。”
“你为什么伤害她?”三十多岁的陈武雄朝这人缘极差的男人问道。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张峻赫双手盘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没有半点心虚。
“因为我发现他是杀猫变态,他杀了我的猫,想灭口。”
“张先生,你为什么杀她的猫?”
“我没有。”他淡淡地说。
“你刚刚明明说它死了!”夏莼美大吼。
“我开玩笑。”他冷冷地回。
“这种事能开玩笑?”她咆叫。
“我在自己家里开玩笑,犯了哪一条法律?”
夏莼美不禁语塞。
这时,门口的值班警察接了一通电话,朝这边喊:“她的猫找到了!阳光动物医院打电话来,猫在胡医师那,是灰色母猫对吗?右眼是瞎的?”
“对,是我的猫!”夏莼美惊呼,霍地站起,一边道歉又道谢,急着要去接猫。
“下次别这么莽撞了。”陈武雄叮嘱。闹腾一夜,终于可以休息泡茶了。
岂料夏莼美走不开,因为某人拽住她的衣角。
“你不能走。”张峻赫问警察。“笔录能这样做吗?这位小姐私闯民宅还诬告我。”
“唉,算了啦,人家一个弱女子……”
“我还被她攻击。”
“你又没受伤。”
群警窃笑。他这么高大体健,干么跟女人计较,还好意思嚷着被攻击?
可当张峻赫做了个动作,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他竖起右手尾指,中段胀紫,指身呈现怪异的角度,好像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