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论口齿她不及朱心池伶俐,且理不直气不壮,难免落于下风,她一转身寻求助力,「赵春泥,你才是管事的人,你不发声是存心让外面的人欺凌我们司乐司吗?」
一句近乎命令的指责让赵春泥微颦眉宇,她一睨气势凌人的云雪湘,再瞧瞧气呼呼的朱心池,暗自苦笑,轻吁一声。
「拾兰,你有瞧见谁将石片放入你鞋中吗?」总要有证据,单凭臆测定不了罪。
知晓她的为难,有意息事宁人,温拾兰涩然地一摇头,「石片藏在鞋垫下头,刚一穿上不觉有异,等跳高再落地时全身的重量集中在脚尖,锋利的尖角穿透鞋垫,这才伤了我的脚。」
云雪湘是对她有所不满,常借机嘲弄两句,但不表示是云雪湘所为,能近她身的人不在少数,每个都有嫌疑。
「这是件无头公案,纵使想查也无从查起。」赵春泥轻叹口气。她不是无知孩童,明白此事的难处。「春泥姊姊别放在心上,这事我也有疏忽,没先查看软鞋是否妥当。大伙儿都是一起在皇上前献艺的好姊妹,计较太多反而是我量小了,就当是硌了脚,休息几日便无恙了。」
「嗯,有容乃大,还是你心地良善,没想过把这件事闹大。」没枉费她疼她一场,自幼当亲妹妹照顾。赵春泥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温拾兰愿意不计较并不代表别人甘于平静,不闹上一闹的云雪湘又旧话重提,不给人安宁。
「她伤了脚不能再带人,且谁知道会不会成为残废,司乐的缺额哪能少一人,趁这时候推选一人吧!」
她眸光一扫,透露着——拿了我银子的人赶紧跳出来,不然我会一一索回,没有偷不着鸡反蚀一把米的道理。
正当大家犹豫着该不该声援时,看不惯她张扬行径的朱心池又发话了。「好呀!你直接向皇上陈情好了,兰的司乐是皇上金口定下的,只要皇上点头,兰的司乐之职随时可以解除。」
一提到皇上,当下鸦雀无声,再无异议。
「兰,你的脚还在流血,我扶你到太医署上药。」哼!仗势欺人谁不会,她爹官居二品,她是名门出身的官家千金,摆摆架子有什么难。
「不用了啦!心池,小伤而已,自个儿抹点药就没事了。」她真的不认为该大惊小怪,虽然疼得让人红了眼眶。
「不行,要太医看过才算数,千万不要如某人的愿。」朱心池十分坚持,搀扶起脚伤难行的好友。
云雪湘又在那冷嘲热讽,「不就是流几滴血嘛!有必要喳喳呼呼吗?太医平时也是很忙的,哪有空闲看这种小伤,你就别费事了。」最好是好不了,一辈子跛足。
她有些后悔没在石片上抹毒,毒性攻心就不必救了,一具楠木棺材送出宫,省得她看了就讨厌。
「雪疯子,让开,好狗不挡路,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有恃无恐的云雪湘半步不移,硬是挡路不让行。「朱心池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司乐司不是闲杂人等能进进出出的地方,你爹的官再大能大得过太子吗?
少在我面前张狂。」
「你……」
说太子,太子就到,就在两人快要吵起来的时候,被皇后念得心烦的沈元嵘走往御花园散步,不意走到六局门口,顺势进来。
「一群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嫌宫里司礼管得不够严吗?回头我让管事太监罚你们二十大板。」
再吵就通通治罪,打死了再换批新人。
一见太子来了,云雪湘眉开眼笑的扭着细腰走过去。「奴婢见过太子,太子万安。」
「起来吧!」他看也不看一眼,大步地越过。
「太子,我是湘儿,您不记得了吗?那日在景阳宫前,太子对我恩宠有加。」
她快步地追上去,媚眼如丝,软语酥人。
「喔!是你呀!」他停下脚多看了一眼,明媚模样勾起他午后的偷欢时光,但……仅仅于此,视线停驻在另一道婀娜身影上。「你这是怎么回事,是拐了足吗?」他伸手就要去扶她。「太子殿下请自重,奴婢无碍。」温拾兰用未伤的一足撑住身子重量,闪身避开太子的碰触。
见她明显的回避,沈元嵘不快地冷下脸。「本宫倒忘了你有乔翊那小子护着,难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太子殿下言重了,世子爷不过看奴婢有趣才逗弄几回,绝非特意看重。」
她最不想招惹的就是喜怒无常的太子,他凡事都想与乔翊一争高下。
「是吗?那本宫纳你为妾,召你侍寝如何?」当他有名分的女人是她莫大的福分,荣宠一时。
听到太子要召寝旁人,还是她的死对头,云雪湘眸中闪过一丝恼恨,随即娇媚地展颜一笑。「那我呢?殿下,你可别把我落下。」
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彻底满足了沈元嵘高高在上的大男人心态。「当然少不了你,牡丹娇艳,海棠清媚,本宫两个都要。」
你要得起吗?温拾兰在心里腹诽,暗想脱身之道。
「太子爷的心真大,可是您莫忘了世子爷说过的话,未经他的允许敢碰他的人,下回就不只是遮羞布了,他会让您全身光溜溜地吊在城门口,让过往百姓瞻仰。」她可是受到嘱咐,不能让太子碰兰一根寒毛。
第3章(2)
太子前几年迎娶表妹季如妍为太子妃,同年纳侧妃元氏和陈氏,及四名采女。
但是这几名女子美则美矣却过于死板,不懂情趣却又故作高傲,仗着是皇后娘家送来的人便不可一世,对服侍的宫女太监动辄打骂,还管到他哪日该宿于哪人床榻,急于有孕好专宠东宫。
他被她们闹得心浮气躁,眼不见为净的避走他处,正在曲桥上与领了新裁舞衣的温拾兰相遇,他一瞧见她清妍模样便动了色心,强拉至假山后欲行云雨之欢。
但是他没得手,温拾兰拚了命的反抗,逃了。
此事本来是隐秘的、见不得人的丑事,受辱的小姑娘也绝口不提,以免惹来祸端,幸好清白之身未失,哭了一夜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太子却自个儿找死,未能如愿竟大张旗鼓的找人,这事传呀传至乔翊耳里,他当天冲进皇宫把太子揍成猪头,又剥光他的衣物高吊东宫宫门,未了不伤了宫女姊姊们的眼,扯下一块布幔包住他下身,这才保留一丝丝颜面,没真让人看个精光。
皇后因此大怒要严办,不过皇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只说孩子们玩闹,无伤大雅,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
从此以后太子是怕了世子爷的无赖,即使他才是皇上的亲儿,但是一见到无理可讲的乔翊,难免如老鼠遇到猫般畏缩,唯恐他又发起狠胡乱挥拳。
被揭疮疤、脸色变得铁青的沈元嵘愤恨地瞪着对他不敬的女子,一言不发地走开。
去了太医署一趟,温拾兰和朱心池回到她的居所。
皇宫里有一处专供伶人休憩的居所,占地约七亩,足以容纳几百人,以集中管理方式不许擅自出宫,除非有要紧事,但得先禀告司主,司主再通报尚仪局,重重上报方可外出。
没有品级的伶人是十到十五人住一间房,女史以上可以独自一间房,而八品掌乐配有两名宫女服侍,正七品典乐是四名,而司乐则有八名,以此类推。
不过温拾兰拥有「特权」,在世子爷的护航下得以带上四名自家的丫鬟,家生子的忠心无话可说,一颗心全在主子身上,就连主子和闺蜜说两句悄悄话,也会先备好瓜果糕点再悄然退下,守在门口不让旁人靠近。
虽然另有几名宫女是上头配下来的,但是只能待在外间,做些浆洗、打杂的活儿,一般是不入内室,以免不同心成了别人眼线,反而惹出祸事来。
「宁可得罪君子不开罪小人,太子是头狼,他背后下几个绊子就够我们吃不消,你干么还要提起世子爷,把他的旧恨新仇全勾起来。」官家儿女怎么跟皇室斗,岂不是自寻死路。
温拾兰对惹恼了太子殿下感到不安,皇宫内院是他的家,要是一时起了恶念寻人晦气,她们想逃也无处可逃,成了瓮中鳖,手到擒来。
「太子不狠,狠的是皇后和国丈,他们才是做大事的人,太子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累积势力的名目,实则一点用处也没有。」朱心池满脸不屑,朝廷大事当闲话说。
「这话你是打哪听来的,千万不能被第三人听见,要谨防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温拾兰一脸惊色,连忙看看左右有无窥探的人影。
却见好友漫不经心地咬着雪枣,口齿含糊。「我爹和大哥在书房说得起劲,不巧被我偷听到。」
「心心,听了也别外传,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大作文章,你、我两家可遭大难了,小则罢官,重则满门抄斩。」一想到人头落地的血腥样,她不禁打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