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软嫩的尽欢哥哥,令容尽欢一阵恶寒。「别用恶心的童音喊我哥哥!我承受不起,还有,你的玩往往会出人命。」
一般人口中的「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纯粹是无伤大雅的玩乐——蹴鞠球、踏青、跑马、呼朋引伴上酒楼大吃大喝,诗兴一起再吟几首酸诗,把嬉笑怒骂融入生活里。
而他的「玩」却是玩命,把人当成有趣的消遣,东街的恶霸鱼肉乡里他就让恶霸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西城的花少调戏带了两名幼子的寡妇,世子爷的做法便是将其丢进小倌楼,让十几个粗壮的倌人问候他的小菊花,捅到爆菊赏银加倍,诸如此类的阴损事。
「哎呀!尽欢哥哥误会小羽了,人家最重视人命了,谁被贼子打爆了一只眼就还他一只,狗咬人不稀奇,人咬人就咬得血肉模糊,家里长辈常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便宜一定占,吃亏的事让别人去做,我们家境小康,禁不起铺张浪费。」他小手托着腮,模样可爱。
「你家境小康?」容尽欢差点呛到,失笑地看着表情纯洁到不行的小脸蛋,大掌压按没他手掌大的小脑袋。「真的要小心点,尤其在宫中。」
「你怕皇后找我麻烦?」
他倒觉得不必太紧张,她自诩尊贵,不屑做欺压小孩子的事,在她还没确定他是不是皇上的种之前。
「现在宫里上上下下谣传你是皇上和宫外女子生的私生子,如今要回宫认祖归宗,小皇子的身分多令人眼红,就算皇后不找你,太子也会来压压你的气焰,提醒你谁才是皇宫的主人。」
后宫由皇后掌控着,他一个大男人在女人堆里不好施展手脚。
容尽欢很多地方是去不得,例如嫔妃们的居所,他不像乔翊是个「孩子」能通行无阻,还是得避嫌。
因此他才一再提醒世子凡事要谨慎小心,处处要三思而后行,不可如以往那般轻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适时地隐藏实力好出其不意,一击中的。
「他来我就躲,你晓得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溜得快。」乔翊淘气地一眨眼,做出讨喜的逃跑动作。
「就怕你刻意找碴,把他当现成的乐子。」容尽欢忽地大手一压,将掌中的脑袋连同身子往后一转,再巧劲一施将人推向一旁的花丛,小身子扑地跌入花里,再扬起温煦笑意朝来人喊道:「兰儿,你来了。」
「你干什……」咦,兰儿?拍掉草叶,小脸一抬瞧见远远走来的温拾兰,错愕地眯眼流露一股杀气。
好个容尽欢,你连小爷也阴。
「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最近学了一首曲子,你要不要听听看?」一看见崇拜的音律高手,温拾兰忍不住想讨教,好更加精进。
「好呀!兰儿的琵琶向来清越多情,我正好一饱耳福,洗洗我这颗庸俗的心。」
他取出玉笛在指腕间翻转了一圈,扬唇一笑,意欲以笛声和鸣。
「容大哥自谦了,我才是班门弄斧,献丑了。」素腕轻扬,抱着琵琶的春柳走到小姐身侧,准备将手上乐器交给她。
「谁丑了,我给他一朵花戴戴,美得很呢……啊!小兰姊姊,娇花赠美人,我帮你把海棠花簪在发上。」佯装刚发现熟人,乔翊笑咪咪的想把压得变形的花儿往温拾兰发际一插,但是……
他不够高。
当下他脸色有点黑,拚命地踮高脚尖才碰到温拾兰耳际,一朵花插得歪歪斜斜地,令他懊恼又沮丧自己的身高,以往他还得弯下腰才能平视她气呼呼的琉璃眸子。
而当另一只手取走他好不容易插上的海棠花,换上一朵开得正艳的芙蓉,他那双瞪人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花,把介入的那只手的主人给烧成灰烬。
容尽欢,你活得不耐烦了,小爷的风头你也敢抢!
似没瞧见乔翊发狠的瞪视,容尽欢浅笑迷人的以指抚过温拾兰弯弯柳眉。「兰儿,你这儿沾到胭脂了,我替你抹匀。」
「呃,多谢容大哥细心,我刚才赶得急没注意到。」她信以为真地朝他露出感谢的笑靥,美人一笑倾城倾国,容尽欢承满笑意的眼有些发怔了。
她真的很美,美得灵秀,美得脱俗,美得全无杂质的纯净,可惜这般美好的如玉佳人不是他的。
容尽欢心里有些惋惜失落,他曾喜欢过她,但是早就看出她心有所属,而且对象还是不开窍的好友,他只好放弃成全两人。
只是世子爷迟钝地尚未发觉自己的心意,明明喜欢人家却不自知,每每把人气得火冒三丈,他在一旁乐得看戏,不时拨弄两下好让他俩走得更近。
「尽欢哥哥好体贴哟!不像我老是笨手笨脚的,什么事也做不好,连朵花都插歪了。」乔翊揉着眼睛似要哭了,软腻的童音有着不难听出的哽咽,但是脚下的动作却是又阴又狠的不小心「踩」过某人的大鞋。
一看他快哭了,温拾兰心口发软,舍不得他难过。「谁说你笨手笨脚了,是我站得太高了,忘了你还是孩子,我们重来一遍。」
一说完,她弯下身将人高高抱起,让他贴着腴香浑圆的胸口,乔翊的一只手好死不死地卡在双峰,他缩也不是,挪也不是,涨红的小脸快要滴出血。
一旁的容尽欢看得很欢,暗笑得肠子快要打结了,以眼神取笑他的失算,让自己成为占人便宜的下流痞子。
「小……兰姊姊,你把我放下,不要抱……呃,抱着我,我搬个凳子垫脚也采得到花。」嗟!要命,他怎么把自己弄进这么糟糕的处境,进退两难,这个温小兰……软软的,有股芳馥幽香,香得他好像喝醉了。
乔翊表情陷入短暂的迷醉,但是一声轻咳在耳边响起,他抬起头迎向一对戏谑的笑眸,立即羞恼地一瞪眼,把迷乱的神智拉回来。
见他脸蛋红通通的,她好笑地以指羞他的脸。「还害臊呀!姊姊抱你是疼你,你还小,不用担心有人追着你逼婚,你瞧瞧中意哪朵花,摘了给姊姊簪上。」
温小兰,你还自称姊姊呀!小爷我……还真的不能拿她怎么样,乔翊暗恨在心。「小兰姊姊,我要那朵芍药,它最衬你花一样的笑容。」
「你还懂什么叫花一样的笑容呀!小小年纪这么滑头,满嘴沾了蜜,你是向谁学的?」越看他越像乔小三,一张嘴滑溜的好像抹了十斤桂花油。
「尽欢哥哥教的。」你再笑,小爷让你笑不出来。
「我教的?」世子爷,你的心眼也未免太小了,让你佳人在怀……呃,反过来,是人在佳人怀中,你倒是过河拆桥,反将我一军。
一大一小两人四目互瞪,用眼神对话。
「咦,容大哥,你几时也被乔小三……世子爷带坏了,小公子年纪还这么小,怎好把世子爷的坏习性教给他。」一个小恶霸就够让人忌惮了,不用再出个接班人。
「世子爷的坏习性?」乔翊的脸色非常难看,小拳头握得死紧,青筋隐隐抽动。
容尽欢忍不住地喷笑。「好,我改进,以后绝不……咳、咳,教导错误的行事举止。」
「……我说错什么吗?你们的表情有点怪。」说不上的怪异感觉,他们两个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心意相通?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离谱的感受,明明有年纪上的差异,容大哥和立羽的相处却像是平辈间的往来,十分熟稔且自在,一如他和乔翊在一起的情形。
至少她看不到他用对孩子的方式看待只有七、八岁的立羽,眼底还闪着她看不懂的兴味。
「没说错,我只是突然想起世子爷做过的一件蠢事,想着想着就走神了。」
当局者迷,世子爷做的蠢事就是看不见他心里惦着、念着、放着煨热的人儿是谁,犹自吃着干醋。
乔翊闻言眯了眯眸,冷冷一睇。「尽欢哥哥不是有事要忙,小兰姊姊我们不要耽误他,他们当官的常常忙得暗无天日呢!」
快滚,少来碍眼,小爷做过最蠢的事就是相信你不会阴我,但我错了,果然愚不可及。
「啊!我都忘了容大哥有官职在身,老是当你是司乐司的典乐。」她也真胡涂,一想到他精湛的音律便急着讨教,只想着和他学习、提升自身的技艺。
容尽欢不在意的温笑。「有事尽管来找我别多虑,我随时有空,等着你。」
那句「等着你」特别惹人厌。乔翊面色阴沉地从鼻孔轻哼一声,要不是容尽欢走得及时,他真想再踩上一脚,看能不能踩废了。
「小兰姊姊,立羽要摘花。」哼!温小兰是他打小瞧上眼的玩伴,谁也别想把她抢走。乔翊在心里发酸。
「好,你刚说是芍药对吧!咱们来瞧瞧哪一朵好看,小立羽用小指头一指,姊姊让春柳姊姊剪下。」他真是太可爱了,小小的身子软呼呼的,抱得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