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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丝不苟的左轻云语气平静地阐述多日探查所得,他方正峻颜似无表情,平板而单调的从喉口发出声音,简洁而干脆,不拖泥带水。

  他是战场孤儿,来历不明,被「离家出走」的乔小三捡到,当时他全身是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举凡看过他的军医都断言他活不了。

  但可能是他命不该绝吧,看他顺眼的乔小三虽然也是个孩子,却偏偏背着半大不小的少年千里寻医,找到他娘佟欣月的师兄救命,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

  而左轻云也不知打哪学来的武功,大概是家传秘笈吧,无师自通日夜苦练,竟在短短数年内习得一门古怪武学,功力犹在只知玩乐的乔小三之上。

  而后这位世子爷不要脸的要求绝顶高手左轻云回报救命之恩、供饭之惠、住屋之便,他还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理应报答万分之一,要不是当初他出手相救,他左轻云早是个死人,所以他再生的生命属于他乔小三,为他做牛做马也在情理之内,欠人的总要还,债务未清不得赖债。

  于是乎,乔小三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影子,只要他出危险任务便会带上高手傍身,出力打架的事让别人去做,他喝茶、嗑瓜子看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个少爷。

  遇到乔小三也不知道是左轻云的幸运还是孽障,至少在几年内,他是摆脱不掉一肚子诡计的世子爷。

  「狼族?!」乔翊闲散的神情忽地一肃,身子坐正盯紧眼前的死人脸,眼神锐利凌厉。

  「狼族多年居住于隐狼山谷,少与关内人打交道,人数不多约十万,男儿剽悍,善于骑射,女子亦不让须眉,两手能弯弓,御马女英豪,小儿弹弓能猎鸟雀,百发百中。」几乎全族皆是战士,无一弱者。

  「阿云,你倒是查得很清楚,连那么孤僻的族群都知之甚详,你的主人我与有荣焉,不错不错,甚为欣慰。」他白牙一咧,不正经地怪笑几声。

  「主人?」他眉一挑,似有所质疑。

  其实左轻云更在意乔翊随口一唤的「小名」阿云,不过多次以武相胁,冷颜相对,他依然我行我素,不受胁迫,身为名字的主人也束手无策,继续任由他耍无赖,阿云、阿云喊得刺耳。

  「你有意见尽管提出来无妨,我家淇儿姑婆说凡事要讲究民主,你是民来我是主,你有什么不满主子一定替你做主。」瞧!很民主吧,他从不强迫别人服从。

  「……」他脸皮一抽,不做评论。

  卖烧饼的人说不掉芝麻!谁信。「哎呀!用不着难为情,自己人还害臊,你光溜溜的模样我不知道看过几十回了,想当年你大腿内侧的伤还是我上的药,你伤得动弹不得还拚命用手遮着小雕……」真令人怀念的日子,那时的阿云多乖巧,动也不动任由他摆布。

  「狼族。」左轻云咬着牙,语气显得有点重。

  「喔!狼族,差点忘了有这回事,盐户身上的致命伤虽不确定是否为狼族所为,但是利可碎骨的弯刀不应该出现青城,狼族人向来刀不离身,我想……」他说到一半顿了一下,两眼炯然地看向左轻云。

  「你要我去查一查?」深入狼族腹地九死一生,他们甚是排外。

  乔翊两眼一亮,弹指笑道:「跟脑子灵光的人谈话真愉快,我开了个头就能接下文,你真是我的知音呀!阿云,我爱死你了。」

  我爱死你了?左轻云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手臂泛起一粒一粒的疙瘩。「查什么?」

  「咦!你在发颤,真是稀奇……」不会吧!八风吹不动的冷棺材也会有害怕的事物,他不是无所畏惧。

  「狼族。」这才是他该关心的事。

  乔翊挑眉一睨,笑得有几分奸狡。「我知道狼族的威胁性,他们对我腾龙王朝而言是不可忽略的强敌,只是……你去过花楼吗?第一个抱过的女人是谁,快不快活,有没有觉得孤枕难眠,你这岁数也该娶妻了,生几个白胖儿子和闺女……」

  「温、拾、兰。」薄唇轻抿,一字一字说得徐缓。

  忽地定住,他谑笑的神情变得有些讪讪然。「唉!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到她我脸就痛,好不容易消去的巴掌印是我毕生耻辱,温小兰那凶婆娘一定嫁不出去。」

  他的孽缘呀!明知会惹她发怒,他怎么老爱逗弄她,乐此不疲,该不会吃了作了法的符水,还是被下了损人的阴蛊?

  「她是你的死穴。」百试百灵。

  乔翊没否认,还非常认真的点头。「从小到大她都是我罩的,忍忍她无可厚非,谁叫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发豪语,说她是我的人。」

  全天下只有他一人可以欺负温小兰,旁的人胆敢犯了他的忌讳碰了她,绝对是杀无赦,挫骨扬灰。

  自诩聪明无人能及的乔翊就栽在自个儿的聪明上,他一直不明白对青梅竹马的在意源自最古老的一种感情,名为两小无猜的爱恋,却自以为是欺负她欺负得上了瘾,欲罢不能,唯有她才能让他感觉到欺负人的乐趣。

  「她是你的人?」左轻云眼中有着近乎蔑视的嘲弄。

  搞不清状况的笨蛋。

  「当然,她可是让我日子不无聊的宝贝。」忽然觉得心口怪怪的,特别想见横眉竖目的臭丫头,他眉头一拧转移话题。「对了,关于狼族方面,我要你查查忽雅思大王子有无到过青城,和谁碰过面,谈过什么?」

  「你是怀疑有人勾结狼族?」若真如此,那是一股奇兵,足以震撼边关将士的士气,并带来毁灭。

  臂膀往后一枕,他看向无边夜空。「但愿是我多虑了,那个人不会蠢到利用外来力量来达成自身野心。」

  「那个人?」他所指何人?

  月明星稀,乔翊躺在破屋的屋顶仰望星空,身边是喝了一半的桃花酿,酒入肠肚不醉反而清醒,他脑中闪过好几张心怀不轨的脸孔,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逼得他不得不面对,如投入湖中的石子在他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对于九龙盘绕的龙椅,人人趋之若鹜,想尽办法铲除阻力就是要上去坐一坐,可是看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一张寻常椅子,宫墙外海阔天空不去闯,谁愿意困在不透风的四面高墙里?

  偏偏想要的人还不少,为权、为利、为高不可攀的地位、为千古留名,他们尔虞我诈、用尽心机,以为帝王宝座唾手可得,无人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而若要坐上那张椅子,最大的阻碍便是他。

  因为他父亲本名是沈子威,是先帝亲儿,比小皇叔更有资格坐上皇位,他身上流着纯正的皇家血。

  当今太子资质平庸,除太子外,成年的皇子一个也没有,只有年仅三岁的玉妃之子,但那个孩子怕也是不长寿的主,有中宫皇后季秋容在的一天,非她所出的皇室子嗣不可能长大。

  而他乔翊便是足可一争的对手,皇后与国丈不可不拔的眼中钉,他若是不死,就算顺利地把太子推上皇位也坐得不安心,他是他们眼中的毒刺。

  「要不要喝一杯,酿得很够味,酒香里有浓郁的桃花香。」温小兰一定很喜欢,她对桃花有所偏爱。

  「不了,我得保持警觉。」一个酒鬼就够了。

  瞧他的谨慎,乔翊低声轻笑。「放心,我没有醉,你先去休息,我等等富春,看他从朱子仪处带回什么令人振奋的消息,桃花酿有点苦了。」

  因为独酌的缘故吗?少了一个人作伴,舌尖都是涩的。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看到十五的圆月,他分外想起那气呼呼又拿他没辙的小脸,今年的生辰他是赶不及为她祝贺了,她肯定又气恼地说他小话,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乔翊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的螭龙血玉玉佩,那是温拾兰去年送他的贺礼,听说在庙里祈过福,又有高僧诵九百九十九遍佛经,可以保配戴者一生顺畅,平平安安,化去万般灾劫。

  他是不信神鬼之说,不过是温小兰送的就另当别论,为免她哭哭啼啼地说他不够意思,他免为其难随身配戴。

  「好吧!你也早点睡,别把酒当水灌,酒喝多了还是会醉,别给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他的命很值钱,太多人想杀他。

  「知道了,娘,孩儿要戒酒了。」乔翊眨了眨眼,十足地顽童心性,举起酒杯一举,对月干杯。

  左轻云跃下屋顶的足尖绊了一下,差点倒栽葱落地。「最好我生得出你这么大的不孝儿。」

  他面无表情地横瞪一眼。

  冷冷晚风拂面,微带一丝城外的黄沙气味,冷漠少言的左轻云走后,沉寂的夜更冷清了,独自饮酒的乔翊有些醉意,他双手摊平成大字形,任由倾倒的酒缸流光十年的珍酿,他呵呵的傻笑,把月儿看成带笑的女子面孔。

  他真的很想温小兰,想得心痛,若是此刻她就在身边,他八成会笑得像个傻子,叫她跳一曲「月里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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