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来吗?”
“昨天之前他一直都在。请教世子妃,凤三还没死吗?发生什么事了?”明明已经从纪芳的话中听出端倪,明明直觉告诉她此事无误,孟孟还是想从纪芳嘴里再次得到证实。
纪芳叹口气,娓娓道来“……他在我们成亲当日失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和阿檠还以为他闹脾气,出走个几天,想明白之后就会回来,没想到……”上官檠不断责怪自己,连皇帝也对他不悦,若非瘟疫一事处理得当,他至今仍不得皇帝待见。
纪芳说得并不完全清楚,孟孟却听明白了,为什么拜把兄弟的婚礼凤三没有同庆,反而闹脾气?是因为喜欢上好兄弟的妻子吧!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呐,肯定把此事看成重大挫折。
凝视着纪芳姣美的脸庞,孟孟理解凤天燐的喜欢。
纪芳眉眼如画,肤如凝脂,唇红齿白,这样的美丽,便是女子也会心动,更何况她老早就听说过纪芳的能耐与本事,面前这人并非泛泛女子,有眼光的男人都会爱上。
可怎么办呢?纪芳已经是世子妃了,朋友妻不可戏,凤三心底肯定憋闷。
“没想到隔天凤三昏迷不醒的消息便传来,皇帝命太医驻守,务必将他救回,阿檠天天探望,可凤三的病情始终不见进展,前两天太医甚至预言,他再不醒来,恐怕永远都不会醒了。”
这消息让上官檠陷入低潮,他怨恨自己一意孤行,他说:“如果我等凤三心结解开之后再成亲,就不会有这种事。”他把所有的责任全往自己肩上扛。
“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不知道,我只晓得薛尚书的女儿薛蕾行经官道时,马匹受惊,车夫好不容易控制住后,才发现凤三躺在路旁,可人早已失去意识。薛蕾认得凤三,便把人给带回京城……”
说到薛蕾,纪芳口气微凉。
孟孟没注意,因为她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但她的表情一如平常,不是她的功夫好,而是……汹涌给谁看呢?在知道他的身分,在晓得他未死之后,她便清楚,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承诺是虚言,约定是空语,他与她之间的交集,在这一刻填入句点。
“孟孟,凤三还会再来吗?能不能请你转告他,让他早点回魂?”纪芳咬牙握拳。
她发过誓,只要凤三肯清醒,对不起他的,她会想尽办法弥补;只要凤三别用死亡惩罚他们,她愿意竭尽全力,为他创造幸福。
她很清楚,阿檠不会责怪她,只会怨自己,这样的自怨会在他们之间埋下一根刺,这段爱情、这场婚姻得来不容易,他们足足花了两世才走到如今,她不允许任何危机产生。
“请你转告他,太医说他没有太多时间了,请他不要再耍任性,更不要用自己的性命惩罚阿檠。”
孟孟拧了眉心。纪芳弄错了,他是失去记忆,不是刻意怨谁、罚谁。
“一切拜托你。”
孟孟回答:“放心,我会尽全力。”这时,纪芳并不晓得,这句话在不久之后,真的教孟孟“竭尽全力”。
第八章 艰难的抉择(1)
这天,孟孟在森林中到处奔跑。
不管是村子里或森林里,魂魄几乎都被渡化光了,仅存稀稀落落的几个小鬼,但都问不出凤天燐的下落。
她又惊又急,满肚子的复杂情绪没人可以说,只能逼自己一心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回去,他必须、必须放弃两人的约定,必须忘记这段曾经……
醉涩溢满胸膛,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要求自己豁达,她不断对自己说,这就是人生,充满惊喜也充满变教。
所以真的没关系。
黄昏时分,孟孟回到村子,宴席已经摆好,只差她这个主角。
她很烦、很烦,但她习惯委屈自己成就别人,所以她还是去了,勉强压抑伤心,勉强扯出笑意,勉强地因为别人的髙兴而高兴。
许是连老无爷都看不过去了吧,席宴开始没多久,无上乌云密布。
经验老道的农夫大喊一声“大伙儿快吃啊,眼瞅着就要下雨了。”
于是一场预备吃上两个时辰的晚宴,大伙儿呼噜呼噜地,不到半个时辰结束。
孟孟还没到家门口,雨已经淅沥淅沥地落了下来,雨势不小,转眼就把人给浇个透澈。
杨叔、妞妞、于文谦……大家分头回房打理自己,孟孟也回到自己院子,然而这时,穿过雨幕,她看见了站在廊下的凤天燐。
她的心彷佛被狠狠地掐上一把,痛得她拧眉,痛得她哀愁了表情。
他没有淋雨,可是看起来比淋了雨的孟孟更狼狈。
这一刻,孟孟脑子顿时被抽空,无法思考,只能任由直觉带着自己向前走。
她加快脚步朝他飞奔,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就是要扑进他怀里。
孟孟的反应让凤天燐在瞬间做出决定,于是他笑了,不再狼狈,展开双臂迎接她的拥抱。
被雨淋湿的身子感觉不到寒冷,她很快乐、很开心,好像为自己举办的宴会现在才正式开幕。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不需要特意安排,不需要夸张设计,只要他在,幸福便在。
把头埋在他怀里,她急急忙忙说:“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整天都在村子、山上到处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后悔让你渡化那么多的鬼魂,害我连个可以问的鬼都没有。”
她的埋怨融化他的心,憋了满肚子的怒气消弭于无形。
那些怒气是针对于文谦的。
没错,他就是个古怪、脾气特坏的家伙,看不得孟孟和别人亲近,她只能是他的,不可以转移注意力。
什么?太霸道?对啊,还不晓得吗?这就是他的特色!
凤天燐勾起她的下巴,郑重地说:“以后不许把目光放在于文谦身上。”
“好。”孟孟回答得干脆。
她拫醒自己,以后和于文谦对话,视线焦点要落在他身后,即使这样子……很奇怪。
“用最快的速度把金针之术教会他,然后把他踢出贺家大门。”
这话很不讲理,但她知道他已经为自己考虑了,考虑她害怕欠人恩惠的心情,考虑她对于叔的承诺。
孟孟用力点头,“好,一定!”五官冷硬的线条软化,笑容之间多了几分得意,他说:“你说到做到,那么,我说到的,也一定会做到。”
他说到的……是指他要留在她身边一辈子,一起去投胎、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大闹孟婆的事吗?
他斩钉截铁的口吻让人好窝心,可是……她怎么能够让他如此?他还没有死,他是髙高在上的三皇子,这样的人物,她不行、不会,也不敢留下。
孟孟想开口,但杨婶的声音传来——
“唉呀,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吹风?快快进屋,我给你拿热水来了。”
孟孟退开两步,朝凤天燐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而后将杨婶迎进屋里。
待杨婶放下水,孟孟说道:“杨婶,时辰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湿衣服明儿再处理。”
“我知道,小姐今天肯定累坏了,早点歇下吧。”
送走杨婶,孟孟快手快脚地在屏风后头换下衣服,打理好自己后,她走出来,拉起凤天燐的手说:“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好,你说。”要说可以,得用他想要的姿式说。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叫凤天燐,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你还没有死……”话说到一半,孟孟不讲了,因为他眼底的慈怜,因为他脸上淡淡的哀怨。
她垂眉不语,再抬眸时,轻声问:“你已经知道了?”
“对。”他不打算骗她。
“昨天你跑去靖王府?”
“嗯,我跟着阿檠到皇子府,看到了自己,便想起了所有的事。”
“那你也知道,太医已经撂下话,说你再不清醒,便不会醒了。”
“知道。”
“所以……”她吸吸发酸的鼻子,刻意把笑容扯开,弄得好夸张,“所以你是不是该把这个好处,送给最要好的朋友?”她指指自己。
凤天燐总是能够看透她的心思、她的委屈,所以他听出来了,在她指着自己说:“朋友”的时候,她心里是清楚的,如果他成为“三皇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得断了。
他是皇子、她是大夫,这样的身分之差让他们两人无法走在一起。隔开他们的不是距离,而是身分。
她那么清楚,却还要演戏,偏偏又不晓得自己的演技有多槽。
他轻易地从她的笑容里看见悲伤。
“怎不说话?不肯喔?这么小气?!”她持续浮夸地笑着。
她装可爱装得很失败,虽然张大眼睛玩着手指,假装自己很开心,可他就是……就是看得见她满肚子委屈。
见他不语,孟孟又说话了,“你不知道,今儿个你不在,皇帝下圣旨给了赏赐,我不过救下一个得到瘟疫的病患,皇帝就给我黄金、白银,折合起来一万五千两,要是我救回一个太医东手无策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