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挨个轮流叫。娘子也可以唤我相公、夫君、爷、铁山、震哥哥……嗯,叫震哥哥最好听,怎样?”
凤娘一阵恶寒,这人没发现身后的婢女都在忍笑吗?
她扬起凤眸,甜蜜地笑道:“妾身可以私下唤吗?我的爷。”嫁夫随夫,驳了谁的面子也不能驳了他的。
柳震回望她,眸子幽深,“娘子说得是,“我的爷”非常动听,配上小凤凤清柔的嗓音,撩动为夫的心弦。啊,娘子有大才啊!”
身后的桂嬷嬷差点歪倒,大少爷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相公过奖了。”凤娘见招拆招,转移话题道:“三妹、四妹得了风寒,妾身该不该准备些补品和见面礼一起送去?”
“娘子佛心来着,春渚院的大小事全凭你作主,派个嬷嬷送去便是。”
“我听你的。”
回了春渚院,柳震让仆佣全集合在廊下,当面将装着卖身契的木匣子交到凤娘手中,声音冷硬,“犯了错、不听话的,全凭大奶奶发落。”
众人心神一凛,给女主人磕头。
凤娘淡应,让桂嬷嬷打赏。日久见人心,谁能用、谁不能用,她不急。
柳震打发走下人,想和他的娇娘子好好独处,怎么舒服怎么来,拉着她一起歪靠在临窗的罗汉榻上。
起初凤娘有些不自在,毕竟她受严格的闺秀教育长大,无奈禁不住柳震动手动脚想压上来,只好随他那样歪着大迎枕靠着,他才老实些。
“舒服吧!歪累了再坐正形,又没长辈盯着,无须规行矩步,自己开心最重要。”柳震拿了蜜饯给她,自己端茶喝,又道:“在自己屋里,我常常甩掉一切束缚,出了屋子,该摆的架子就要摆得足足的,没错吧?娘子。”
凤娘拿帕子捂嘴笑,“相公很坦诚。”感觉和他亲近不少。
“你不嫌我没规矩就好。”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指指矮桌,“那两盆兰花是静王府送的,说是大长公主喜欢养兰,你应该也会喜欢。”
凤娘抿嘴一笑,“众多皇子中,祖母只跟静王走得近些。”
皇帝的宠爱代表了泼天富贵,同时也是一把双面刃。他的不喜与排斥,容易招来无情的攻击、打压,放在静王身上却成了保护色,因为他的同胞兄长是太子。
“你喜欢吗?”
许多兰花价格不菲,文人雅士或豪门世家喜欢拿来送礼或互相斗富,不知她是否也是这样。
“美丽的花卉看了舒心,不拘哪一种花,我都喜欢。”
柳震满意地舒展眉眼,“我也是,百种花有百种娇态,若论哪种花贵重些,说穿了不过是难养活的,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物以稀为贵罢了。”
屋子里的兰花淡香若有似无,凤娘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富贵花儿难养,富贵地儿难立足,富贵人送来富贵花儿,值得好好欣赏。”
柳震抚掌大笑,“花开花落是大自然的造化,便宜了我等俗人养眼又舒心,懂得欣赏便够了,娘子以为否?”
凤娘算是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到底出身不高,依附着静王,在这牌匾掉下来就会砸中三个皇亲国戚的京城,他无权无势,自然不希望妻子跟那帮权贵夫人养兰、养牡丹斗富,即使他的荷包伤得起,也不乐见她出风头。
凤娘明白这股斗富之风以秦王妃和诚王妃那一帮贵妇斗得最凶,去年阮贵妃生辰,身为儿媳妇的秦王妃便献上绝品墨兰,轰动一时。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年轻气盛,有大长公主撑腰,肯定瞧不上柳震这样不出风头的,她又不缺银子,养花多高雅啊!今生她已熄了争强好胜之心,又知那下场,她决定还是出嫁从夫,就跟着他的脚步混了。
她抿嘴轻笑,“妾身听闻,江浙一带的文人雅士喜欢养梅于花盆,为了梅树盆景独特好看,便说梅要曲才好,直了便没有姿态;梅要斜斜才好,太正了缺乏韵致;梅要疏才好,密了便没有风度。不但自己喜欢,还大力提倡。
“喜欢附庸风雅的人也跟着风靡,卖梅树的人为了卖高价,便把梅树槁得倾斜枝弯的样子,像美人生了病,成了一株株病梅,却得了文人雅士的追捧,赞叹那枝干如弯弓秋月,梅花的分布长枝处疏、短枝处密,勾瓣点蕊简洁洒脱,妙不可言。”
她略顿,饮一口茶,又道:“年前有人送了几盆给侯府,家里人聚在一起开赏梅宴,的确姿态曼妙,如美人之于扬州瘦马,特意雕琢调教一番,的确对了某些人的胃口。”
柳震闻言,眼眸深邃了一些。“小凤凤这样的天姿绝色,我看一百年也不腻,秀色夺人,天然去雕饰,不是寻常女子能比。”说着,他坐正身子,挺起胸膛,“我家娘子真聪明,将病梅比之扬州瘦马,再贴切不过了,我一向曲高和寡,旁人追捧风靡的,我反而不爱。”
有人这么骄傲自己曲高和寡的吗?
算了,反正她该表白的都已经表白了。
她端正了身姿,一举一动均优雅自然,柳震观之,不仅赏心悦目,还想得很远,日后生下孩儿由她教养,必然不凡,他真是太赚了。
心渐渐明净起来,他突然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根本不用在意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携手闯过去便是了。
他的心里,顿时盈满难以言喻的温情。
“凤娘。”他很自然地唤着。
“怎么了?”她迎视他的眸光温润澄净。
“没事,就是想叫你。”
他再也不介意自己庶出的身分了,此时他的心很烫很热,眸光缱绻。
他的娇娘子不曾鄙视过他,打从初相识,她明知他是谁,可看他的眼光坦诚又温暖,彷佛他与静王是相同地位的人。
那不是爱慕,而是同等的对待。
正因为如此,他才提起勇气求静王支持,并缠着祖父去磨武信侯应下婚事。
祖父真心疼他,但若非有三分希望,也拉不下老脸去提亲。
她愿意嫁过来,以夫为尊,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自己的感情,决意与她白首偕老。静王说的很对,凤娘不是庸脂俗粉,值得他放手一搏。
第八章 隆重的回门宴(1)
凤娘三朝回门,金永祯和金永德辰正便来接她,拜见了忠毅伯和管理庶务的柳三爷,还特地求引见柳世子,恭敬地行晚辈礼。
这一番作为给了凤娘极大的体面,彰显她虽然低嫁了,依然是武信侯府的掌上明珠,而非家族弃子,好教忠毅伯府的人不敢瞧轻她。
凤娘心中熨贴,上前行礼。她记得二姊三朝回门时,祖母只让二哥带六色礼盒上杨家,金永德是侯府再下一代的继承人,祖母没让他为庶女出面。
金永祯望着妹妹,目光温柔含笑。
金永德是长兄,先开口道:“三妹妹才离家两日,祖母已是望穿秋水,一大早便直催我们出门,差点不给我们早饭吃,祖母每回都偏心得理直气壮。”
凤娘听了也不谦虚,抿着唇一脸自得的笑,凤眸微眯,目光灿然明亮。
金永德就喜欢她这样子,莫怪连祖父都赞叹凤娘最像祖母年轻时候的模样,祖父对谁发火,也不会对祖母和凤娘发火。
侯府的姑娘多十五岁出阁,唯独凤娘被大长公主多留一年承欢膝下,过足了舒心的日子才出阁。
金永德曾听妻子羡慕又嫉妒地说祖母请了宫中的嬷嬷为凤娘调理身体,掏私银让凤娘每日晨起吃一碗珍珠雪蛤粥,滋阴润颜。
金永德见不得别人小肚鸡肠,立即给了妻子三百两银票,让她也去买来吃,别跟一个没娘亲疼爱的小姑争宠。
宋氏气得够呛,她是缺银子才说吗?丈夫即使吩咐身边的随从去买雪蛤回来也好,女人要的是宛若细雨般温柔的关怀。
而金永祯的妻子张立雪,进门没多久便明白凤娘是丈夫的逆麟,姑嫂相处得非常好,金永祯心中愉悦,在妻子怀孕时也没有侍妾通房。
一行人回到武信侯府,尚未下车便听到鞭炮声震天响起,还有大管事高亢的嗓音——“三姑爷、三姑奶奶回门了!”
凤娘扶着柳震的手下车,踏进熟悉的门槛,突然眼眶微湿。
她不再是三小姐,而是三姑奶奶了,这里不再是她的家,她是泼出去的水。
长公主望着明艳动人的凤娘,眼睛里不禁有了水光。
柳震和凤娘先给武信侯和大长公主磕头,又给金书凡和陈氏确头,再给高氏确头,又给家里的兄嫂、弟妹见礼。
嫁出门的金翠娘和金梅娘也都带了丈夫过来恭贺,互相认识一番。
因为静王的关系,柳震和杨修年虽无深交,却一点也不陌生。
杨修年眼见凤娘被大长公主搂进怀里的,武信侯抚须笑着看,金翠娘去跟陈氏撒娇,只有金梅娘既瞧不上出身皇商的高氏,对亲嫂子张立雪也只是干巴巴的恭喜她怀了身子,而金永祯在面对她时笑脸淡淡的,他再一次怀疑,自己当初看不上凤娘的张扬而独钟金梅娘的才情,是不是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