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真国最出名的花街里,成天鬓影飘摇、熏香撩人,除了站在牌楼前招揽客人的年轻姑娘外,还有往来穿梭、寻找乐子的男人。
这花街中,最有名的当数“春歌楼”,每夜歌舞缭绕、不绝于耳,灯火夜里方燃,却总要到天明方熄,生意好得令花街的同行眼红不已。
春歌楼老鸨季红的身影在厅堂里来来去去,为了哄得每个客倌心甘情愿地掏钱,她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就连三寸不烂之舌都快拉长成五寸了。
当然要在这花街生存并不容易,而春歌楼能够成为花街之首,季红的识人功力与独到眼光当然是功不可没。
多年的待客经验使她能够从客人的衣着谈吐、举止习惯,看出客人喜好什么样的姑娘、什么样的排场,而她也猜得出客人们需不需要人多加招呼,或是生性冷淡而喜好独处。
因此在客人需要招呼时,她绝对不会错过。
“我说敖大爷,您对春歌楼的姑娘还满意吗?”
季红笑吟吟地踱近一位刚踏出二楼房间的男子,并亲自带他下楼。
“翠依歌唱得顶不错的,看来你为了训练她应该是花了不少工夫?”敖淀以手梳理着略微散乱的黑发,嘴角噙着笑意地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塞给季红,他低声笑道:“希望下回我来的时候,翠依还像现在一般美艳无双……”
“那是当然!我保证翠依绝对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敖大爷您上门!”季红连连点头应声。
出手如此大方的客倌近来可不多见,她怎能不好好地捉紧呢!
“那么今儿个我就先回去了,改明儿个再来听翠依吟曲吧!”敖淀挥了挥手,示意季红停步,随即只身踱入日泛白光的冷清花街里。
目送着敖淀离去后,季红低头望着手里那锭沉甸甸的金子,心里还在质疑它是真是假。
虽说以敖淀的穿着打扮看来,他就算不是富家子弟也该是权势之后,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闲散气息,又或多或少地掩去了一部分的贵气……
罢了!就当这敖大爷是个闲来无事、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吧!
现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个人鉴定一下这锭金子的真假才是。
第一章
晨雾渐散的街道,只有几名赶集的商旅、卖菜的小贩和身着工人装扮的粗汉子稀稀落落地散布其间。
街道两旁传来店家的叫卖声,从清粥小菜到包子馒头无一不缺,此起彼落的声响替清冷的早晨带来了些许生气。
敖淀半眯着黑眸,边打量四周边悠闲地在大街上闲逛,突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爷今儿个可真是好兴致,一大早的是出门游玩吗?可得当心点哪!别惹祸上身了。”
一阵不高不低的清亮声音从街边传来,让敖淀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面草草书着“铁口直断”几个大字的布帘直立于树下,一张铺着黄布的木桌上,除了纸笔数份,便再无其他,若要说是算命摊子也实在太过寒酸了些……
“你是替人测字还是算命呢?”敖淀挑了挑眉,心想反正今日闲来无事索性便往摊前的凳子一坐,与这个看起来像是算命先生的年轻男子聊起天来。
“如果您想测字也无妨……”算命先生提笔沾墨,草草地在纸上书了“桃花”二字。“不过大爷您今儿个犯桃花,不想招惹麻烦的话,最好小心点。”
“我犯桃花?”敖淀闻言忍不住放声狂笑,“敢情你是闻到我身上的胭脂香味了?”
是呀!他还真是犯桃花哪!足足在春歌楼里泡上两日两夜不说,怀里抱的还是北真国的第一名妓——翠依呢!这不是犯桃花是什么?他只差没醉死在温柔乡里了!
“在下指的并非是您过去的遭遇……”算命先生说着又提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勾勒出桃树的树形,“在下指的,是您接下来要遇上的桃花精……而且还是个年方十六的桃花精。”
“年方十六的桃花精?”敖淀看了算命先生一眼,随即咧嘴一笑,“抱歉,桃花精我看多了,别说十六年,六百年的我都见过。”
“在下相信……依龙神大人的年岁,要说您见过上千年的桃树,也没人敢回顶您半句。”
算命先生平淡的脸庞勾起一抹精明的微笑,随即又补上一句:“不过这一回……龙神大人您是在劫难逃了。”
敖淀怔愣了一下,才又重新审视眼前这名看来平凡的算命先生,他不慌不忙地问道:“还没请教阁下大名?”
“小生姓仲孙,名唤澄霁。”算命先生依旧是一脸从容,“今日有幸得见龙神大人,实乃三生有幸。”
话是这么说,但仲孙澄霁却没有半点起身行礼的意思,仍是定坐在原位。
“你说出口的话和你的表情可不怎么搭。”
敖淀轻哼了一声,“真要觉得三生有幸的话,你的表情应该再谄媚一点。”
“家师吩咐过,修行之人要怀抱平常心。”
仲孙澄霁仅是回以微笑,“倘若龙神大人觉得我不够诚心,那么我在此向您致歉。”
“得了、得了,别再左一句龙神大人、右一句龙神大人的,你是存心要将我的身分公诸于世是不?”
敖淀被仲孙澄霁弄得没了发火的兴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仲孙澄霁老摆张笑脸,他也不好再气下去,否则只怕会让人笑话,说他敖淀身为北海龙王,气量却小得可以。
原本离开北海龙官、幻化为人形到凡间来,纯粹是为了找找乐子,没想到却被一个算命的给看穿了身分,难道他的神力真的已经退化到这种地步?
“若不能唤您一声龙神大人……不知道龙神大人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唤您敖大人可好?”仲孙澄霁这回可是聪明地压低了音量。
虽说大清早的,旁边也没什么路人经过,但既然敖淀这么吩咐,他这个凡人自然只能乖乖遵从。
“你知道的还真多,居然连我们龙神一族的姓氏都知道?”敖淀突地对仲孙澄霁的身分起了疑心,“你该不会是修派来盯着我的吧?”
平时东海龙王敖修老是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少到凡间招惹女人,不然若是哪天沾上了什么甩不掉的麻烦那他可就要倒大楣了。
而这个自称仲孙澄霁的家伙……
虽然他身上带着几分仙气,但却又不似仙界之人,可是瞧他那模样,又好似已经将他看透了一般,让他不得不怀疑是敖修怕他在人界捅出什么纰漏,遂才派人来盯住他。
“修?”仲孙澄霁纳闷地反问:“不知道龙神大人指的是哪一位,”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蒜?”敖淀压低了音量问道:“你是不是东海龙宫的人?”
“敢情龙神大人是误会在下了。”仲孙澄霁笑吟吟地应道:“可惜在下虽有仙缘,却未曾进过东海龙宫。”
“那你怎么能看透我的身分?”敖淀睨着仲孙澄霁,疑惑地道:“刚才你提过你有个师父,你的师父究竟是谁?”
“这个……家师吩咐过我,不许太过招摇。”仲孙澄霁露出为难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卖关子,到底是谁?”既然能够收仲孙澄霁这种具有仙骨的人当弟子,想必不是简单的人物。
敖淀一边在心里过滤着可能是仲孙澄霁师父的人,一边盘问着仲孙澄霁。
“家师是齐云山的涵虚真君。”知道敖淀一定会追究到底,所以仲孙澄霁索性自己先招了。
“原来是涵虚真君,记得一百年前我好像跟他在蟠桃宴上见过一面……”敖淀喃喃自语地回忆着过往。
即便是天界众神,也鲜少有人不晓得齐云山的涵虚真君。
传说当初一心求道的涵虚真君舍弃大笔的家产和高官厚禄,散尽奴仆,独自隐遁入齐云山,经过数十载的苦修,方能得道成仙。
而现在……真是时光飞逝啊!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个涵虚真君已经有了传人,而且还是个莫测高深的年轻人。
“正确点说,是一百一十年前。”仲孙澄霁微笑地补充道。
敖淀挑了下眉,继续问道:“你记得可真清楚,是涵虚告诉你的?”
“上回家师谈起蟠桃酒宴的事,所以小提了一下。”仲孙澄霁依旧是不变的笑脸,“在下没别的长才,就只有记性比别人好些。”
“没人告诉你过谦比自大更令人讨厌吗?”
敖淀不以为然地瞥了仲孙澄霁一眼,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你好好的道不修,跑来北真国作,啥?我记得齐云山离北真国可是有一大段距离呢。”
“在下是奉家师之命,出外寻访故友。”仲孙澄霁有礼地应道。
“所以跑到北真国来当个算命的?”敖淀瞧了瞧仲孙澄霁那张些许儒雅温厚的脸孔,忍不住地道:“我看你拿这张脸去骗骗女人可能还好赚些。”
“修道之人不可沉溺于情欲之中。”仲孙澄霁很认真地摇着头,“在下于此地逗留,不过是为人解惑、筹些盘缠罢了,要说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