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病榻的海潋儿如今最爱的是霍岳庭每夜在她的身畔,替她读各类话本,还有便是入睡前握着他的手,凝视他好看的侧脸。
“岳哥,休书呢?”精神好一些的海潋儿靠在床侧,虚弱地问。
霍岳庭自袖里拿出那张金泥笺。
“潋儿,因为当年订亲是娘的强迫,致使我心中反抗甚大。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被人宠爱着,那一次,真的只有那一次,母亲把婚事强加到我头上,让我真的很不高兴,从小到大没有人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当时就感觉大事不妙,再加上你也看见了,我娘对我爹那样,让我觉得……对不起,潋儿。”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海潋儿看见霍岳庭鬓间有霜雪的痕迹,在她被掳走前,他的一头青丝根本没有白发。
在她失踪的这段日子,他一定很着急、很自责吧,要不,那白发不会攀上他年轻的鬓角。
海潋儿觉得心口像被人揉碎了一样,豆大的泪珠咱答咱答的掉下来。
“成婚前,我知道金国世子将对你不利,所以我很害怕你出事,我派人四处打听后,最后终于让我锁定寿王世子完颜术。我一直派夜照跟着他,所以当你失踪之后,我就叫夜照回报世子所在,果然,他借了吐蕃人之力,抓你回金国。
“当你接到姊妹的信,要你外出喝酒,我想到的是,完颜术可能会趁机掳走你,所以我藏起你的信,阻断你们的联系,带你去大理。我做这些,只是因为爱你太深、怕失去你、怕你受伤,可我却忘了顾及你的感受,对不起潋儿,是我太过自傲,以为自己可以解决任何事。”
他没有将完颜术的阴谋公诸于世,是不想让妻子和母亲还有前线的音音姨担心,而且他想凭自己的力量,照顾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但现在看来,他处理得并不好。
“岳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竟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你的出发点是为我好,但却用了笨方法,害我误会你。夫妻本该同甘共苦、坦诚以对,为了那些谎言,你愿向我道歉吗?”
“我真心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当我知道你被掳走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做妻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至少我的妻子安全的在我身边。”霍岳庭幽深的眼里浮现泪光。在寻找爱妻的这段日子里,他的心几近枯竭。至今他还在为自己没有早点带回她而自责不已,她手上被绑的瘀痕久久不散,让他每见一次便心痛一次。
海潋儿紧紧握住霍岳庭的手,“你愿意为我,好好向我的姊妹们解释一下吗?
如果以后她们受了伤,能让我为她们治疗吗?我答应,以后我再也不与她们外出闹事喝酒,只是疗伤。”明白丈夫的苦心,海潋儿保证。
“以后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就让她自在地飞吧,只要她在他身边。
“岳哥,我不休你了。”海潋儿泪湿粉颊,动手撕掉自己写下的休书,“我们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做一辈子夫妻,我再也不饿你,再也不在你的鞋里放糯米饭团了。娘说,夫妻应是两个人永世的相互怜惜。岳哥,我们就这样相互怜惜一辈子,不分开、不言悔。”
“潋儿。”更加沉稳的霍岳庭拥住妻子,动情地吻着她有些苍白的唇。
“潋儿,经过这么多争吵和苦难,我明白了很多事,再多的坚持也比不上你的一个笑容,以后,若你想与姊妹喝酒,我便是接送你的马车,若你想救治病患,我就是你的助手,若你想外出游玩,我就是你的保镖,若你想哭,我便是你永远可以依靠的肩膀,你若成了娘亲,我便是爹,你若做了奶奶,我便是爷爷。娘子你若休我千万遍,我仍待娘子永不变。”
海潋儿靠过去,轻轻的附在霍岳庭的耳边道:“我不会再休你了,我会好好爱你,从此与你永世怜惜,白首偕老。”
他们从此刻起,用一生来实践对彼此的承诺,不再幼稚、不再纠结、不再挣扎。
“不,你们都滚开……不许、不许……”幽深的夜里,床上响起海潋儿痛苦的低语。
“潋儿乖,醒醒,有我在呢,我会好好的保护你,潋儿。”满脸疲惫的霍岳庭轻摇着妻子,将她唤醒。
“岳哥,呜呜呜,我又梦见……又梦见……”海潋儿醒过来,哭得满面是泪,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一切都过去了。”将她揽进怀里,霍岳庭紧紧地拥住妻子,大掌安抚似地轻拍她的背。
海潋儿已经被救回一个月,身体逐渐恢复,但夜里仍时常被恶梦惊醒,那些恐怖痛苦的经历还没有彻底从她心中消散。
“潋儿,我读话本给你听好不好,不哭了,昙花先生最近有新写一部话本,很好笑的。”
在丈夫怀里平静下来的海潋儿愧疚地说:“岳哥,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我,你不得安眠,我……”
“别说傻话。”
“我还知道,昙花先生会写如今这个好笑的《玉楼记》,完全是因为你去成都拜托他的,呜呜呜……”海潋儿自责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是那个小老头自己也想写开心的故事,跟我没关系。”
昙花先生要是听到霍岳庭这番话,大概会气晕过去,他可是在霍岳庭的逼迫下才着手写这本逗人发笑的话本的。
“好了,闭上眼睛,静静听我念。”话本被翻开,醇厚的嗓子念起书来。
海潋儿靠在霍岳庭的怀中,双手圈着他的劲腰,闭眸听着,不时被书里的滑稽情节逗得忍俊不禁。
叩叩叩!
门外突地响起低低的敲门声。
“小七吗?”放下书卷,霍岳庭出声问道。
“二少爷,夜雪有书信传回。”小七在门外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夫妻两人都为之一震。
“岳哥,我也要看。”无时不担心夜雪的海潋儿连忙闪出他的怀抱,很认真的说。
霍岳庭揉揉她的头发,宠溺地点头。
“把信拿进来吧。”
藉着屋里夜明珠明亮的照射,两人一起读信。
“什么?夜雪她不回来了?”
“嗯,看来是这样。”
“她还说,她会一直留在完颜术身边,为什么?完颜术那样阴狠无情,夜雪怎么会……想做他的世子妃?”
“这是夜雪自己的选择,其实我之前已经派人去金国跟她接头,她却拒绝了,我想,她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了吧。”
“怎么会这样?”
“别担心,我在金国还有探子,夜雪若有什么差池,我会尽全力保她平安。她是青哩堡养大的孩子,一辈子都会受青睚堡的保护,不会孤身在外。”
“嗯!”
“我更高兴的是她说完颜术已知她真实的身分,并已经向她这个未来的世子妃承诺,不会再设法抢夺你,算是报青睚堡养大她的恩情。”
“夜雪对完颜术的影响竟如此之大?真是无法想像。”海潋儿的脑海里出现夜雪冷冷的身影。
“我们拭目以待吧。好了,天快亮了,再睡会儿好吗?”
完颜术的承诺,霍岳庭并不信,但从此之后,完颜术的确再没有任何骚扰青睚堡的行为。
“来,我再帮你揉揉手腕,音音姨说,你手上的淤血要经常揉才会消得快。”
都已经过一个月了,潋儿的手瘀血仍在,可见当初的痛是如何椎心刺骨。
一只仍带着青紫的玉腕移到他的面前,让霍岳庭轻轻摩挲。
“岳哥,眼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以妻为天呀?”
“我只知道我很开心。”夜不成眠的霍岳庭幸福的笑着。
“霍辛海!你不许再哭,若吵到你娘,我会把你吊在树上打。”
两岁的霍辛海眼眶里蓄满泪,却不敢哭出声。
“对,就是这样。”揉揉霍辛海额上摔出来的大包,霍岳庭把儿子抱起来。
“你要乖,你娘正在外面给好多有病痛的人看诊,你一哭娘就会分心,一分心就会很烦,你娘一烦一乱,我就会不高兴哟。”
今日天气好,海潋儿在河西大街上摆义诊的摊子,为紫溪城里的老老少少看病。
而青眶堡堂堂的二少爷霍岳庭就恪守夫道的在义诊摊子边上的茶坊里照看着儿子,以便妻子想念儿子时解她的思念之苦。
“哎呀!这是谁呀?”身体依然强健的霍磊满面坏笑地出现在茶坊里,笑睇着儿子。
“这不就是以前那个天天叫着‘以夫为天’的霍岳庭吗?”田春光很配合地说道。
“以夫为天?我现在怎么看到了霍家中毒最深的妻奴呀。”
“爹,娘,儿子已经领悟,爱,就是要让对方做自己开心的事。为了让她开开心心,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嗯,你的确心甘情愿做好多事,比如给媳妇按摩、给媳妇读话本、给媳妇洗脚,已经青出于蓝了,比我跟你大哥更敬业。”霍磊嘲笑儿子。
“嗯?还给读书,磊哥,你从来没给我读过,今晚你读些书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