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霍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从我懂事起,我爹就把娘宠上了天,娘做什么事,爹都支持,哪怕当年娘赶他出门,他也不曾反抗,镇日就只会黏着娘,他是爹耶!能不能拨点时间给我跟大哥?
“再说我大哥,自从娶了嫂子,他整个人都变了,堡主的身分也丢一边,整天纡尊降贵地来往河东大街接送芙蓉嫂子,有时芙蓉坊里人手不够,他还会帮忙贩售吃食!堂堂一个大男人放下威严和架子,成天抱着女儿追在自己老婆屁股后面……噢,再这样下去,我霍氏一门就要被有生意往来的商家讥笑、被各国皇族看笑话,到时候说我们是‘塞上妻奴’怎么办?”他真心为霍家多年的威名担心。
“二少爷,你说的话句句属实,小的听得心都痛了,哎,以后跟二少爷去各皇城拜望故交知已,多半会被人当笑谈呀。”小七狗腿地附和。
“算了算了,不说了,动身,去成都办事。”也许去外面走走,他就不会这么闷了。
质地上好的淡蓝锦衣迅速走出议事厅,踏上重重叠叠、雕梁画栋的回廊。
“岳儿!”
半路上,去而复返的霍磊叫住二儿子。
“爹?你想通了,想跟我去草场骑马?”霍岳庭以为父亲回心转意,不由得喜出望外,要知道,他多喜欢跟父兄在一起骑马聊天纵酒谈笑呀。
“不是,是我差点忘了你娘今早的嘱咐。”霍磊拍拍自己的脑袋。
“爹请讲。”
“你娘说中秋后,就准备帮你和潋儿完婚。你大哥已经有媳妇和女儿,日子过得舒舒心心,不用大伙儿再替他操心了,眼下该把这几年欠你的给补上,潋儿也十八了,是时候了。”
修长漂亮的手指暗暗握紧手上的扇子,霍岳庭的笑容不觉加深。当年被咬伤的右手食指好似隐隐作痛起来,他永远不会忘记,他被娘卖给海家的那一天,自己有多狼狈。
“岳儿知道了,让娘和爹劳心了。”为大哥分忧多年,他竟然差点忘了自己有婚约在身。霍岳庭暗自叫苦,他真是辛苦太久,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忘了要好好处理,太大意了,早该把那个海潋儿踢开才对。
“嗯,那没事了。喔,等等,我知道你不想成亲,镇日都在心底嘲笑我跟你大哥以妻为天,对恩恩爱爱的事嗤之以鼻,呵呵,我告诉你,如果这事让你娘多费一分心,我这个做爹的就是扛也会把你扛进洞房,到时候别怪我五花大绑外加蒙汗药伺候。知道了?”死小子,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笑个什么劲。
“爹,儿子怎会让你为难。”笑!比月光温柔,比阳光温和的笑容渗进晶亮的迷人眸子,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天性如这笑容般温驯。
“最好如你所言。我回春光院了,没事别来烦我。”这小子不是一般的滑头,他丑话可要说在前面,到时出了什么岔子,他绝对站在亲亲春光妹那边。
“恭送爹。”霍岳庭乖巧地拜别。
“二少爷,你好像火冒三丈耶。”小七偷偷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对着笑容如朝阳般的主子道。只要二少爷笑得越灿烂,即表示他心中越愤怒。
“爹跟大哥已经被娘和芙蓉嫂子吃得死死的了,仅存我这一枚霍家之光,娘也不容我继续闪耀下去,她是要让我霍家在以妻为天的大道上一路走到底吗?”幽暗之色从他眼底闪过。
海潋儿那个毛毛虫是娘强塞给他的对象,往后有娘给她撑腰,他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吗?他才不会坐以待毙。想起小时候初次相遇的不愉快,他越发抗拒这门婚事。
沉吟半刻,他转而对小七道:“去,收拾东西,把昙花先生的《寻墓记》带上,记得带最近才购得的那本,那可是昙花先生的最新力作。”风流儒雅的他平生爱喝珠兰香片、爱读昙花先生的书。
“是,二少爷,小七这就去。”
不出一个时辰,打点好行李的主仆两人和马夫驾着马车离开青睚堡,一路向东南而行。
小七在宽敞的马车里准备了吃食、热茶和几口木箱子,以便霍岳庭处理事务和休息。
上路没多久,霍岳庭翻开《寻墓记》,可他漂亮的眼睛却没有停留在字里行间,而是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看。
海潋儿!想到这个名字,霍岳庭薄唇撇了撇。哼,等处理完吴兴的事,他会亲自前往商山医庐偷回当年订亲信物,再将海潋儿这个趁他忙家务事,偷偷长大的毛毛虫丢到娘亲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纵然那只毛毛虫已经破茧为蝶,他也不会心慈手软,记得当年明明是她咬他,娘竟然要他向海潋儿道歉,这口气他可咽不下去。
二少爷在想什么?好可怕哟。小七忐忑地伺候着。霍岳庭脸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知道,二少爷只要安静下来沉思,就代表有人要倒大楣了。
“二少爷,您的甲边有些老皮,小的给您磨磨。”
霍岳庭轻点头,算是默许。
小七讨好地捧过主子那一只好似上等工匠用玉石雕琢出来的美手,精心打理起来。小七看着那骨肉匀称白净又修长有力的手,无限崇拜,打磨起指甲,也不由得心生敬畏和仰慕。
他专注着做事,没察觉到霍岳庭若有所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侧脸上。
第1章(2)
霍岳庭缓缓收回手。
“小七。”
“二少爷?”
“就由你去会会吴兴那个老家伙吧。”他心底已有计划。
“什么”
“别把嘴张这么大,以前那个提着关刀,横行十六乡的少年哪去了?本少爷信得过你。”霍岳庭笑得眼角差点流出蜜来。
“二少爷!小的、小的……怕坏了二少爷的大事。”小七拚命摇头。二少爷又在玩他了,呜。
“来来来,让本少爷把你扮成我的样子。你不是常常跟着我出外办差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霍岳庭偏头扫了一眼马车内部,找到自己外出必备的小木箱子。
修长好看的手拾起箱中的药水和人皮面具,几下功夫,长相平凡的小七成了另外一个风姿俊雅的霍岳庭。
面对自己的杰作,霍岳庭满意地点点头。这易容的功夫,他从十二岁就开始研习,经过十几年的修行,至今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快将我的金冠、扇子拿去,再穿上我的锦袍,路上的这几天,小七要好好学习我的每一个动作。明白吗?”
“小……小的明白。”
十日之后,疾行的气派马车来到成都城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一位翩翩俊公子和一位身材颀长的布衣男子。
两人在城门口话别后,布衣男子——霍岳庭转入城外村庄四处探访,时不时还到热情的农户家话家常。
一天半的功夫,他已打听出成都今年丰收稻米之约略产量、往来客商的多寡及霍家米行私下动静。这一趟下来,他还顺便跟几位村长攀上交情,方便日后生意上的往来。
仔细打听之下,霍岳庭心中有了计较,今年蜀中风调雨顺,稻米丰收,每石米的购入价不过四百文钱,吴兴竟敢胡乱上报到八百文,他以为青睚堡远在边塞,就能任他为所欲为?
此次深入乡邻,他还证实了一个传言,吴兴把妹妹嫁给成都县令做小妾后,他成为县衙的常客,以此看来,他极有可能借助大宋官员之力来吞掉青睚堡的产业。
以为有大宋官员撑腰,青睚堡就会忍气吞声?哈!霍岳庭一脸讽笑。总是有人不自量力,想挑战青睚堡的威严。
让小七去吴兴面前打草惊蛇吧,他坐等收网。
在无人之处,他打了一个响指,一道黑影迅速出现在他身后。
“夜雪,带着夜照保护好小七,吴兴若有大动作,即刻来通知我。”
“是!”接到指令,夜雪迅速消失。
霍岳庭不喜欢大排场,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探子及部下都习惯隐身,待他有事时才会唤他们现身。
俊眼望着四周宜人的蜀中景色,霍岳庭忽地好想喝他最喜欢的珠兰香片,可所有香片都留给了小七,他只能到城里再另外购买一些。
也好,听娘说过,成都竹本堂的珠兰香片最顶级,正好他闲来无事,进城走走也好。
打定主意的他,就这样进了城,他很快找到名闻遐迩的竹本堂。
“客官,打算要买什么好茶?还是要些好的茶点?”
“珠兰香片有吗?”他扫了一眼充满茶香的竹本堂,慢慢开口。
即便一身布衣素裳也难掩霍岳庭高雅的气度,茶铺里往来的大闺女、小媳妇,都偷拿眼角窥探他,还有的往他站定的方向移动。
对于周遭女子们的脸红心跳,霍岳庭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面色如常。
掌柜回身揭开木架上的一个石瓮,安时一股沁人心脾、淡雅幽香的味道飘散出来,盈满清香茶叶味道的茶铺顿时有了别样气氛,柔美、饱满的香味,醉了人们的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