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阳听得疑惑,但也点头应了下来。
面馆外,一队两百人的骑兵已经整齐集结,带兵的统领是个三十几岁的大胡子,不知是不是为了威慑面馆众人,迅速包围了面馆,任凭骑兵们扯着马匹嘶鸣。
初春的夜晚格外安静,这般吵闹的动静很快就引得周围的牧民披衣出帐篷来探看。
隔壁驿馆的二楼里,青云只探头看了一眼就惊叫一声缩了回去,吓得正要出来的楚东升赶紧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听着是马队的声音啊!」
「哎呀,别问那么多,赶紧拾掇东西银子,跟我回娘家躲躲!」
说着话,她就飞跑去收拾细软,那副麻利的样子根本不像怀孕几个月的妇人,简直比武人的身形都利落。
楚东升想起上次媳妇儿躲回娘家的原因,立时脸色也是变了,跑去窗边看了一眼,果然楼下一群黑压压的骑兵,手里的长刀反射着清冷月光,让人心底生寒。
他扭头就要下楼去看老爹和妹子,冷不防却被青云抓住袖子,恼怒骂道「你干什么去,还不跟着我赶紧逃?你不要命了?!」
「那是我爹和我妹妹,我跑了,他们怎么办?」
楚东升挣扎着就要离开,青云急得撒了泼,骂道:「那个该死的小狐狸精,平日在老爷子跟前撺掇着老爷子偏心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带着全家跟她没命吗?我要走,我害怕,我要回娘家!」
「好,要走你走,我是楚家人,我不能走!」
楚东升难得硬气一次,扭头就下了楼,留下青云扯着脖子喊——
「你走了,咱俩就完了。和离!你们楚家死光了也同我没干系,不要去赵家找我!」
「行,和离!我们楚家不连累你。」
楚东升的声音远远传来,气得青云踩脚,拎了包只赶紧也下了楼。
附近的牧民本来还犹豫是不是要过去面馆看看,突然见到青云找过来很是惊奇,但看在二两银子的情面上,很快就牵了马送她回赵家。
楚秋雨刚去后边看了自家老爹,生怕他焦急担心,没想到白胡子老头儿,也就是道阳新认下的义父沈老爷子很是有心,已经陪在老爹旁边说着话了。
两个老人家,一个是年轻时候上阵杀过敌,一个是混迹江湖,阅历丰富,说起话来居然很是投缘。楚秋雨见状放了心,给两老张罗了一些茶水点心就回到前边。
楚东升拎着柴刀匆忙过来的时候,就见道阳喝着茶水,妹子和莲生则吃着瓜子,不时说笑两句,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好像门外那些包围面馆的骑兵不存在一般,一时间,他反倒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楚秋雨见到大哥这副模样,赶紧笑着把他拉到桌边坐下。
「大哥,我大嫂呢,是不是吓到了?」
「哦,她啊,我们方才和离了,她带着细软回娘家了。」
楚东升还有些懵,听得妹妹问,顺口就应了,末了回过神来怕妹子担心,赶紧又添了一句,「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妹子别担心。倒是你们……外边那些人怎么办?」
楚秋雨心里偷偷叹气,她方才拦了道阳一会儿,就是想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试试人心,没想到自家大嫂还是第一个逃走了。
说实话,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大嫂,也不愿意大哥一直被大嫂压制着,没有主见不说,跟家里也不同心。
如今,不管一次还是两次,大嫂都不能同患难,想必大哥再蠢笨,心里多少也留了些怨气吧,只要以后不被大嫂牵着鼻子走,她就没有枉作小人,白费心机。
「大哥别担心,道公子已经恢复了爵位,外边这些人很快就会退走。我担心爹那里,不如你去守着爹和沈老爷子吧,这里有我呢。」
「真没事?」楚东升狐疑的扫了一眼道阳,见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棉袍,头上插了木簪,虽然依旧俊朗刚毅,没了当日初见的落魄,但这也绝对不是新任武义侯的富贵架式啊。
这人不会是骗人的吧?
楚秋雨看得好笑,自家大哥一向憨厚,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惹得道阳尴尬的咳了又咳。
楚秋雨抢了大哥手里的柴刀放到桌上,推着他往后走,安慰道:「大哥,你就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楚东升倒是清楚自家妹子的本事,于是心里再疑惑也只能挑开门帘去寻老爹了。
第十一章 骑兵包围面馆(2)
此时,面馆外的骑兵们却好似示威上了瘾,那大胡子统领高声呼喝道:「面馆里的人听着,给你们一刻钟功夫出来磕头认罪,否则别怪本将军大开杀戒,一把火烧了铺子!」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一众骑兵们都是髙举手里的刀枪高声附和,颇有气势。
屋里,道阳放下手里的茶碗,眼里闪过一抹鄙夷,「这些虾兵蟹将,也不过是吓唬老百姓最拿手罢了,真上了战场怕是第一个尿裤子。」
说罢,他许是觉得在姑娘家面前如此说有些粗俗,赶紧起身补救道:「你们安坐,我出去处置一下马上回来。」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一众骑兵们正拍马屁拍得热闹,冷不防见到面馆的大门慢慢打开,都是下意识停了下来,弓箭手甚至已把箭支搭在弦上,毕竟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这面馆里藏了一个擅使毒药的江湖匪类、一个罪臣逃犯,还有狠毒的女魔头,简直是龙潭虎穴一般,否则他们早就直接冲进去打砸了,哪里还会如此吓唬个没完。
道阳施施然跨出门坎,双眸冷冷扫过一众骑兵,嘲讽道:「边疆不平,诸位不去保家卫国,如此兴师动众围捕百姓,真是好气魄啊!」
那领头的大胡子统领皱了皱眉头,他虽然长相粗豪,心思却细,眼见道阳如此模样,完全不似逃亡的罪囚那般狼狈,不禁心里犯了嘀咕。
「道公子,在下敬佩武义侯的勇武忠诚,但上峰有命,在下不得不遵从,得罪了!」说罢他拱拱手,转而就要让手下上前抓人。
道阳却是冷笑,接着从怀里掏出巴掌大小的一块令牌。
即便月光清冷,暗夜昏沉,但令牌的金光还是晃得众人有些发怔。
「金牌?」
大胡子统领有些迟疑,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步上前,仔细辨认后立即扑通跪下。
「末将金旭,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自家统领如此模样,他身后的兵卒们自然也不敢怠慢,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赶紧跳下马,跟着跪了一地。「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道阳站在台阶上,抬头扫向一众跪趴在地上的将士,突然豪情万丈,对于权势的渴望如同春日的种子埋进黝黑的土壤,抑制不住的疯长起来。
没有权势,他就是矿坑里的一个罪囚,而仅仅因为一块令牌,他就能号令这么多人放下刀枪,乖乖俯首……
「圣躬安,起来吧。」
金旭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爬了起来。
他偷偷瞄了道阳一眼,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这位大驾光临,末将冒犯了,还望大人海涵。」
道阳摆摆手,淡淡应道:「不知者无罪。」
金旭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不等再道谢,又听道阳道——
「回去同你们府尹说一声,就说圣旨已下,武义侯恢复爵位,而这面馆里住的是本侯未过门的妻子,昨日被登徒子冒犯,本侯出手教训一二,若是对方有任何质疑,尽管上奏折告状,本侯接着就是了。」
许是消息过于令人震惊,金旭足足呆了半晌才猛然弯腰行礼,「末将见过侯爷!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侯爷大人大量。」
「放心,本侯还不至于同你一个马前卒计较。把本侯的话传回去,你的罪就赎清了。」
「谢侯爷不罪之恩。」
金旭也不敢多停留,匆忙集结人马,灰溜溜的跑掉了。这一趟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抓捕行动,没想到如此铩羽而归,特别是新任武义侯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多了,多到他也不知道真假——
先前昏迷不醒,几乎要殡天的皇上醒来了,能下圣旨了?
以背主之名被皇后、太子连手斩杀抄家的武义侯府翻身了?
那是不是说,皇后、太子已被醒来的皇帝这般想着,金旭越发用力挥舞手里的鞭子,抽得身下的骏马撒开蹄子疯跑。
跟在他身后的兵卒们虽然不知事情如何,倒也明白大梁的天怕是已经变了,起码先前被打断了腿,叫嚣着要楚家千刀万剐的几个执裤,是再没有耀武扬威的机会了……
不说金旭一行人如何连夜赶回府衙去报信,只说道阳吹了会儿冷风,平静了纷乱的心绪,扭头进屋的时候,他本来以为会见到两张担忧的脸,没想到大堂里却是空空如也,别说人影儿,连油灯都要灭掉了。
人都到哪里去了?
正是疑惑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灶间里有动静,于是悄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