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临走之前,他再回望一眼纷丽的园景。
窗外花香满院,花阴满地,夜静月明风细。
※※※
感觉怪怪的……
青萝正襟危坐在驾驶座旁,心里暗自纳闷。从出门到现在,她的车夫只是目不斜视的专心开车,没有说话,没有做什么怪动作,因此奇诡的气氛纯属一份直觉,她无法确切解释出原因。
「我只是去考古队的营区找新朋友聊聊天而已,对方曾经画了一张简图给我,所以真的不必麻烦你特地开车送我去。」她主动开敞一个主题,探探他的反应。
「一点也不麻烦,我正好要出门。」齐磊简洁俐落的回答。
「噢。」她应了一声,话题到此结束。
车子停在号志灯前,他仍然直望着正前方,立体的侧面线条显得……心事重重。不一会儿,号志灯转变为通行许可,他催动引擎,继续往利雅德市郊前进。
车厢内,凝结的气氛依然摧折着两人的神经。青萝决定尝试另外一个新主题。
「你……」
「妳……」
「咩……」
两人同时开口,飞飞的一颗大脑袋挤到前座来,笑咪咪的加入他们的交谈。
「飞飞,脑袋缩回去。」齐磊沉着声音警告。
「你先说。」她很有礼貌的邀请他。
他没有立刻开口,衡量着应该从哪个重点切入。
「妳新认识的朋友叫什么名字?」结果吐出来的是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她姓欧阳,是一个很率真的好人,」她顺势配合下去。
「嗯。」
又维持了好一阵子沉默。
「你……」
「妳……」
「咩……」
五分钟后,两人再度同时开口,飞飞也不甘示弱的加入混战。
青萝忽然升起想笑的冲动。「没事,我刚刚在打呵欠。你先说。」
齐磊从后照镜冷瞪飞飞,犀利的眼光足以杀退一支军队。明白主子没有保育弱小动物的观念,飞飞只好乖乖缩回后座,假装观赏窗外的风景。
他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台湾除了家人之外,还有谁在等妳?」语气很像平淡的闲聊。
「除了家人就是朋友啰!」她还以为他想谈什么敏感话题。
「男朋友?」
「各种朋友。」青萝怪异的端睨他。「不过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他应该等着我买土产回去贿赂他。」
「男的?」他的耳朵竖起来。
「对。」她耸耸香肩。
「妳和他交往过?」他状似不经意的问。
「我们的感情比较倾向兄妹式的,和他谈恋爱会让我产生乱伦的错觉。」她好笑的摇摇头。
陈朝阳从幼年起就戏言要追求她,她从来没放在心上。他们俩太哥儿们了,培养不出爱情的火花。
「嗯。」他点点头,似乎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你问这些做什么?」她转过身来面对他,美眸写满椰揄。「你想追我,所以先打听一下敌情?」
齐磊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妳希望我追求妳吗?」他的语气如丝绸一般平柔,而且以问题来代替答案。
「不说就算了,希罕!」青萝看回正前方。
「咩。」飞飞同意,从后照镜冰过来的眼光再度让他转头欣赏利雅德的街景。
有时候,暧昧不明也是一种美。
汽车离开主要道路,转入一条小街,街道尽头便是考古队的主营区。
齐磊事先探查过,考古队的挖掘地点位于沙漠某一处,除了在当地设立临时营区之外,一些出土文物必须先经过清理,再寄往美国东岸的实验室鉴定。因此随队教授另外向城郊一块荒地的地主租借了几个月,搭起临时帐蓬,一些大型的仪器设备也储放在此处。
他停住车子,为她按开车门的控锁。「你们俩乖乖在这里等我,哪儿都别去,我中午过来接你们一起吃午饭。」
她下了车,绕到后方为跟屁虫开门。
「放心,我已经答应妳不会再私自行动,你尽管去忙妳的吧!」她弯腰向他挥挥手。
「你答应帮我调查约翰那本人头帐簿的下落,可别忘了。」
「我敢吗?」他带着嘴角那抹清淡的椰揄,迥转到对向车道。
青萝突然兴起恶作剧的心理。
「待会儿见,纯情美少男!」她把两手圈住嘴旁,大声喊。
「叽--」他的车子突然撇了一大圈,差点撞上对向来车。
哔哔!叭叭!各种愤怒的噪音齐聚在马路上空,交织成璀璨的进行曲。
罪魁祸首和宠物羊一溜烟钻进巷子里,逃离事件现场。
越是冷静的人,失去乎静的模样就越好笑。而且他别扭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青萝在肚子里笑翻天。
「嗨!发生了什么事,瞧妳笑得这般开心。」她的运气很好,来到主营帐前,欧阳正好掀开布门,将一包垃圾放在门口。
「没事,刚刚对我朋友恶作剧而已。」她独自进入帐蓬内,让羊儿留在外头玩耍。
这里头堆满了古物,飞飞随便碰破一个他们俩都赔不起。
「妳来得正好,今天只有我一个人留守大本营,怪寂寞的。」欧阳执起软毛刷替一只出土陶壶撢掉沙埃,灰尘随着拨挥的动作弥漫在空气间。
今天她并未带上头纱,一张清丽无瑕的容颜令人眼睛一亮。她的肌理晶莹,丹凤眼明亮有神,很有几分中国仕女的古典风味。
青萝的支气管不好,为了避免受到呛咳,并未礼尚往来的把头纱除下来。
「为什么只留妳一个人守营,其它队友呢?」她好奇的检规地上的瓶瓶罐罐。
「他们出勤挖宝去了。」欧阳扮个鬼脸。「我比较倒霉,接下来三个月全得坐镇总部,不能跟过去。」
「为什么?」真不公平。
「因为,」欧阳叹了口气宣布。「我怀孕了,六个星期,昨天刚检查出来的。老公威胁我如果不肯负责静态的工作,就立刻把我绑回绿……绑回家去,所以我只好听话。反正每天能碰碰这些古物,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老公听起来就像个典型的阿拉伯男人,有点专制。不过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她也无权置喙。说不定让欧阳来评量齐磊,人家也会觉得他霸道呢!
她在想什么?欧阳正在谈她的老公,她却想到齐磊去了。难道她把这两者的对应关系昼上等号?青萝连忙甩掉怪怪的思想。
「这样也好。怀了孕的人确实不适合在烈阳下做粗重工作。」她暂时投欧阳的老公一票。「这是妳第几个宝宝?」
「第三个。」提到心肝宝贝,欧阳娟丽的脸容更柔和了。「老大今年四岁,老二两岁,两个都是儿子。我们夫妻俩本来打算见好就收,没想到又怀了一个,希望这次能生个女儿。」
「妳曾经后悔远嫁到阿拉伯来吗?」青萝好奇的问。
欧阳停下弹拭的工作,望向她,眼瞳显得温柔安详。「从来没有过。想想看,如果我当初留在台湾,这辈子可能就此错过了我老公……好可怕,我无法想象自己嫁给其它男人的景象。」
她打冷颤的模样让青萝笑了起来。
「幸福就好。否则天高皇帝远,出了事娘家也接济不到。」
「这就是妳担心的问题吗?」欧阳柔声问。「妳爱上一个本地男人,怕距离太远?」
「我认识他才两个月而已,他对我有什么感觉还很难讲,现在就谈『爱不爱』的问题似乎早了一点。」青萝垂下螓首,耳朵微微泛红。
「婚姻讲求的是当事人的成熟度,认识时间长短反而在于其次。我和我老公好象也认识几个月就结婚了。」这是过来人的经验谈。
「有道理。」青萝点点头。
「所以呢?」欧阳的眼睛灿亮,等待她宣布答案。
「所以,」青萝拍拍她脸颊。「等对方克服他纯情和害羞的障碍,我再告诉妳。」
「听起来好可爱!」
两个女人吱吱咯咯的笑成一团。
蓬门突然往两旁飞掀开来。帐幕内的空间并不大。青萝又站在外侧,受到气流的冲激,她愕然的颠迹开几步,也幸亏拉开了几步的距离,让她免于被冲进来的男人撞倒。
五个彪形大汉凛凛杵立在营帐内,一前四后,几乎占去所有空间。五个男人手上皆握着一把制式手枪,对准她们的胸口。
为首的男人开口,叽哩咕噜吐出一大串阿拉伯话,速度之快让两个台湾女人头昏脑胀。而且他的语调合着浓重的沙漠口音,更加难以理解。
青萝心念电转。欧阳怀着六周的身孕,禁受不起折腾,她无论如何要保护朋友平安。
「你们要的是我,放她走。」她往前站出一步。
「你们要的是我,放她走。」欧阳也跨了出来。
两个女人同时吐出一字不差的语句。
青萝睐向新朋友,惊异她为何会说出此言。欧阳回望她,眼光也一样带着问号。
她来不及解释对方可能是莫勒帮的打手。前来找她的晦气,或想挟持她向齐磊寻仇。
欧阳自然也没时间向她解释自己那句话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