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护院合力将水芙蓉架起,有的人拉胳膊,有的人抬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架走,丢到火房门口。
“别再生事了疯婆子,否则下次定不客气。”护院们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怎么办?她要怎样才能救得了霍炎庭?为什么鼻子被塞住了,脸还湿了,周遭的雪也看不清了?
原来她哭了……一颗颗眼泪布满她冰冷的面颊,面对任何残酷的现实,她从不哭,可眼下止不住的眼泪不停的滑落眼眶。
她要护着他,护着那个钻进牛角尖的男人。
不行!她不能自怨自艾,她要想办法,一定要想到办法,不能让霍炎庭这般自虐下去,不管他有什么罪,赎十年也都够了!
对,她要想到办法。抹干净眼泪,水芙蓉定定神,头脑里开始为破坏叶家的法会而运转着。
当计画生成后,她疯一样的冲进火房,早膳之后,和尚们都有早课要做,所以火房里此时空无一人。水芙蓉从火房的后面拎出一桶油,然后在火一房的屋中央点起一堆火。
当火苗眼见烧大时,水芙蓉将桶里的油全倒在了火堆上。
灼热耀目的火光腾然而起,来不及躲开的水芙蓉左袖被烧到,她一边跑一边拍打左臂上的火苗……
“快来人呀,失火了失火了!”水芙蓉高声叫道。
“水姑娘,你的手?!”匆忙奔到水芙蓉跟前的主持一时傻了眼,她臂上的烧伤触目惊心,甚至能看见吓人的血丝。
“刚才……刚才我正在炸素果,把油打翻在火上了。”
刚说完,便听有人大声惊呼,再一回头,整个火房已被火焰吞噬,寒风吹来,可怕的火苗和飘舞的黑絮往邻近的房舍飞舞。
“不好!快,救火,快救火。快去把厢房的东西搬出来,快。”
老主持和和尚们哪里还顾得上水芙蓉,他们混乱的救起火来,有人冲进屋子里拿东西,有人跑到井边打水。
瞬间,秋马寺陷入混乱,火仍在劈哩咱啦地越烧越旺。
一听着火,叶家的老老少少亦在烟雾里慌慌张张地逃出秋马寺。
层层烟雾,飘舞的雪花,刺骨的寒风,混乱的叫喊,叶家人突然的逃离,一切的一切,好似与那昂然不屈的男人无关。
霍炎庭仍然巍然不动,他的双膝紧贴着地面,肩上附着的雪花被衣衫透出来的血色染红。
垂落的头发,飘摇在深陷的两颊间。
第6章(2)
“起来……霍炎庭,你起来!”
霍炎庭如梦方醒,附着雪花的头颅猛地仰起。
“蓉儿?!”
一脸苍白的素衣女子,不是水芙蓉还有谁?
“你……怎么会?”霍炎庭马上注意到她手上的伤,他猛地站起来,扶起她灼伤的手臂急问:“你的手怎么了?!”他顿觉一柄沾了盐水的鞭子猛抽心房。
“我好好爱着的你,我无时无刻不想守护的你,我奉为神明的你,为何要放任叶家人作践?为什么?”水芙蓉拉回自己带伤的手,哽咽的质问,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爱着他,想着他,可以包容他赶她走的事,但却无法纵容原谅他的不爱惜自己。
“我给你的感情,不需要你回应,不需要你在意,但求你能好好对待自己。霍炎庭,你听见了吗?我对你这样好,你怎么能对自己不好?!”
他从未见她掉过泪,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最多只是情绪低落一阵子,从不在人前掉泪,此际她颗颗眼泪的重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恨不得拍死自己!如此好的她,竟然为他憔悴和心碎。
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让我看看你的伤……”霍炎庭一面自责一面恳求。
“我不要!”她再次推开他伸过来的大掌。
“如果你还想继续自虐,我也不会好好爱情自己,我就伤重不治死掉算了,见你跪在这里,比杀了我还要痛。”
“蓉儿……”吵哑的声线里包含着感动和心疼。
“答应我,霍炎庭,不要再跪了,十年了,如果叶锦娘还活着,她早已有了新的身分新的生活,如果她死了,百年之后,我跟你一起在地府跟她谢罪,霍炎庭,你不要再虐待你自己了好吗?!”
“原来你都知道。”他别过头,不敢跟那干净清澈的眼睛对视,她知道了他的无能、他的失败,他不值得托付终身。
“是,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霍炎庭,那不是你的罪,不是你的错,只是意外,只是你生命里遇到的不好的事,你放过自己好不好?”
“一个弄丢夫人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
“值,这个男人,我知道他有情有义,我知道他把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我知道他很小便为父母解忧,我知道他愿意牺牲生命去寻找妻子,我知道他救过很多人的命,要不是他,许多商队早被山贼洗劫一空。你的存在,你所做的事,为好多人保全了性命和家财,这还不够吗?”
“蓉儿!”他的眼底闪了闪光,动容地看着水芙蓉。
“答应我,从今天起,把过去都忘掉好吗?别再受叶家人的气,别再来秋马寺了!从今天起,做一个全新的霍炎庭,为过去十年的艰辛赎罪做一个了结,好吗?”
在他们的身后冒出了滚滚浓烟,火苗倒是看不见了。
霍炎庭微抬眼,视线落在菩萨堂里的长生牌位上。
“你不答应,我就不治伤,我现在就去后山等死。”她主少一步往后退,语气充满坚决,她好怕他不答应,好怕他继续作践自己,别无他法,只得以死相而且。
“好,我答应你,今日是一个了结。”霍炎庭郑重低哑地说道:“锦娘,不论你在哪里,都愿你拥有幸福!若你已经百年之后我会携妻,好好向你赎罪后才入轮回,好吗?”
莽莽大雪,随风飘扬,却轻柔地覆盖着广寰的大地,红尘间已是一派银装素裹,水芙蓉唇角带笑,脱力的身体倏地晕倒在冰冷的雪面。
“蓉儿?!”霍炎庭发狂一样奔到她身边,抱起她直奔寺外。
他紧紧地将小脸护在胸膛,不让寒风侵袭他的女人。从今日起,他是为水芙蓉重生的霍炎庭!
今后他将为水芙蓉而重新振作,开启他新一轮的人生。
霍炎庭亲自端着药碗,来到水芙蓉的房门前,敲了敲,里面没有动静,斜入鬓角的浓眉皱起。
“你找蓉儿呀?”田春光从旁路过,笑得贼眉鼠眼,自从霍炎庭带水芙蓉回来养伤后,这样得逞的笑容就一直一直挂在自春光的脸上。
每天夜里,她都来找水芙蓉话家常,顺道还打听出在秋马寺的种种,听得她贼心大悦,哇哈哈哈,从此她的儿子再不会活在过去,画地为牢,真是大快人心。
那些想用叶锦娘要胁儿子的叶家人,再也无法作践她的儿子、觊觎霍家家财了!
“她又上厨房去了?”不是叫她不要再替大家煮食了吗,她的伤还没完全好呀。
田春光摇头。
“回芙蓉坊?”霍炎庭神色变了变,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
田春光眉开眼笑地点头。
霍炎庭放下药碗,转身欲走,却被田春光叫住。
“别心急,芙蓉不会不见的,听我把话说完,我已经派人到秋马寺去了,秋马寺所有损失由我们青睚堡负责,我顺便叫他们把那个菩萨堂拆了重盖,呵呵呵。哎呀,别看芙蓉平时乖乖巧巧的,做起大事来就是有气魄,烧得好!”拆了叶锦娘的长生牌位,看叶家人还怎么闹事。
“母亲想得周到,好,我会通知帐房把钱送过去。”霍炎庭一口应下,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娘这样做的用意,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嗯,行,去吧,找你的芙蓉妹子去吧。”田春光坏坏地催着儿子。
不再多停留,心思全在水芙蓉身上的霍炎庭几个起跃,到了马房牵出龙驹直奔河东大街。
“蓉儿呢?”他到了芙蓉坊里,抓住三叔和三婶问道。
三叔和三婶交换眼神,像有难言之隐似地摇头。
“喂!臭当兵的!为什么你的汤饼比我的多?”
“闹什么!本将军的官阶可是皇上亲封的,清河小王爷是在骂皇上吗?”
“滚远点,皇上是误信谗言,才觉得你在前线有功。”
“你说什么?!本将军我打退的敌人比你这辈子吃的盐都多。”
一对少年正在院中间的饭桌上你来我往地拌着嘴,他们一个身穿甲胃,一个身穿府绸儒衫,嘴上骂得欢,手上也很忙,两人面前各自有一碗汤饼,穿甲胃的把碗里不爱吃的青菜夹到儒杉少年碗里,儒杉少年把自己碗里的鸡块全丢给穿甲胃的少年。
好奇怪的两个人……芙蓉坊只是个食摊,从不留客人在内用饭的。霍炎庭沉吟了半晌,再看看三叔三婶的神情,更是满肚子狐疑。
三婶见那两个少年还在斗嘴,暗暗地朝霍炎庭努了努嘴巴。
霍炎庭心领神会,朝三婶努嘴的方向走去,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