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解约?这院子不租给我们了?李老爷,人不能言而无信啊!”三叔对着李老爷大声嚷道。
“水老板,三叔三婶,我也为难啊,我家小儿子急着分家,我也无法!为了弥补你们的损失,我原数奉还所有租金,再加上一万两白银,算我赔给你们的。”李老爷呵呵陪笑。
“李老爷,我们可是签了三年租约,眼下全紫溪城的人都知道芙蓉坊,我们的生意蒸蒸日上,你却要断了我们的活路!一万两有什么用?我们的金字招牌比一万两值钱多了。”三婶数落李老爷。
“实在抱歉……抱歉。”
水芙蓉看三叔三婶急白了脸,她才缓缓道:“看来李老爷也是有难处,好,我们搬,三婶拾东西,三叔去城里问问谁家有一房子租给我们。”用了好些时间,她才迟钝地厘清楚状况,做出决定,她从不强人所难。
满面愧疚的李老爷抹了抹脸,压低声音道:“水老板,别找了,全城都不会有房子租给你的。”水芙蓉的宽宏大量令李老爷过意不去,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别多走冤枉路。
水芙蓉怔了怔。
“姑娘,你是不是得罪那边的人了?”李老爷指指青睚堡的方向。
水芙蓉大踏步地站到院门外,看了看巍峨的青睚堡,丢下句话,“三叔三婶,等我回来。”她在路上租了马车,一口气冲到青睚堡的门楼前,守门的家丁一见是她,顺利地给她开了门。
下了马车,水芙蓉正好撞见路过的霍飞。
“霍飞,春光姊在什么地方?”
“哟,是水老板呀,来得正好,夫人正在用早膳呢。”霍飞笑呵呵地道:“你是来给夫人送吃食的吧?跟我来跟我来。”
霍飞大步在前,带着水芙蓉在亭台楼阁绵延、道路交错纵横的青睚堡里疾行。
等来到田春光用膳的厅堂里时,水芙蓉已经气喘吁吁了。
正喝着冰糖燕窝粥的田春光一见水芙蓉,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昨天的帐还没跟她算呢,她就自己跑来了,哼!
“春光姊,为什么要赶我走?!昨夜里我说的都是实话,霍堡主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为什么还要迁怒于我?”
“什么?!赶你走?!”田春光暗暗吃惊!有人要赶她的未来媳妇走?谁这么大胆啊?!
“对,赶我走,眼下整个紫溪城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所有房主都不肯把宅子贷给芙蓉。”
田春光一头雾水地转向霍磊,霍家老堡主摇摇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此时,练了两个时辰功夫的霍炎庭和霍岳庭一起来到父母跟前请安,见严肃着一张脸的水芙蓉,亲切温文的霍岳庭上前打了招呼。
而身着深蓝劲装的霍炎庭额头还滴着汗,他不看水芙蓉,径自坐到了一旁。
田春光瞄他两眼,心里有了答案。
“雪梅,去把佟伯叫来。”田春光吩咐道。
佟伯很快来到含玉厅,向主子们问安。
“佟伯,听说有人要赶走我最宝贝的芙蓉呢?这事你听说了吗?”
“这个……”
“去,唤人收拾东西,芙蓉,你别怕,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要赶你走,这样吧,你要搬出紫溪城,我们一家也随你搬走,你看看哪中意,我们就跟你上哪去,磊哥岳庭你们说好不好?”她严肃的眼神一直落在霍炎庭的身上。
“好。”
“没所谓。”
霍炎庭始终保持沉默,仿佛与他无关。
水芙蓉一时如坠五里迷雾,不是春光姊要赶她?那会是谁?能一时间就拿出万两白银的非青睚堡莫属呀。
“夫人,这……这可使不得呀!”佟伯躲闪着田春光的目光,哀怨地恳求道。
“只是我在临走前有件事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要赶我的镇山之宝离开?霍福霍冲,去问问守门的,昨日夜里到今日早晨都是谁出过大门。要让我查到是谁私下胡作非为,我饶不了他!”当家主母的威严即刻爆发,正经起来的田春光,强悍得可怕。
佟伯扑通一声跪在光洁的云纹石上,浑身瑟瑟发抖。
“不用查了,是我叫佟伯去办的事。”霍炎庭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
田春光斜吊起杏眸瞪向儿子。
是他?昨日的事,让他觉得很困扰了吗?还是他以为她跟春光姊是同谋,所以要赶她走?水芙蓉暗自啄磨着。
一股酸涩的滋味直冲她的心间,喉咙里干涩得难受,她听过他的心跳,亲吻过他的唇,握紧过他的衣袖他说他要她幸福!为什么他想赶她走?
她造成他的负担,已经让他无法负荷了吗?
霍炎庭将她皱起的眉头和红了的眼眶尽收眼底,带着那一万两,她一生便衣食无忧,后半生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为何还要为他执着,守着他这样没用的男人,对他用情至深又是何苦呢?
尖尖的下额收紧,水芙蓉忽地抬起头,面上一扫阴郁。
浅青的绣花鞋一步一步,勇敢的眼到霍炎庭面前。
“我只有三件事想说。一,我给你的感情,不求霍堡主有任何回应,哪怕你一辈子都视我为霍家煮食的厨娘也可以。二,昨日的事,春光姊的安排,事前我与你一样全然不知。三,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你为难!”
闻言,霍家人个个瞠目结舌,事情急转之下,杀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田春光差点眼珠子滚落在地,水芙蓉
明白什么了?为什么她田春光不明白?难道她真要离开了?
英武阳刚的男人拳头负在身后,握紧了又再放松,他想抓住飘然而去的瘦弱身影,可一切都晚了。
此后,水芙蓉言出必行,她没有再在霍炎庭身边出现过。
芙蓉坊还在那里,每天人潮如织,李老爷收到霍家主母的警告,哪里还敢撵人走?
飘出香气的卤蛋、烧鸡、蓼花糖,还在那里,引来无数食客。
每天芙蓉坊特制的食物仍会定时送到田春光眼前,送菜的人是二牛叔。
水芙蓉从霍家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好似她从不曾存在。
她留下的痕迹,只有挥之不去的食物香气还有霍炎庭内心的思念。
好几次,他常无意识的走向芙蓉坊。
每次出门骑上龙驹,看见彪悍的龙驹,他就会想起大叫道貌岸然马的那个人儿,她的眼神、她的冒失、她有些男孩子气的眉毛,她口无遮拦地叫他黑面男……
从种种思念中醒过来,他人已经在芙蓉坊外。
惊慌和失落袭上心头,他急急躲开,就怕在那敞开的院门中瞥见水芙蓉的身影。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他越是抗拒,水芙蓉的影响就越大。心烦意乱中,他处理完堡中事务,便带着霍光霍飞去牧场骑射。
谁知在回来的路上,找上门来寻仇的山贼余孽突袭了他,为了救粗心大意的霍飞,霍炎庭身中毒箭。
毒性发作,天旋地转中,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力,与霍光一起杀掉所有贼子,昏厥过去后,他被送回青睚堡北面的寝院。
昏沉当中,模模糊糊地他听到了母亲的轻泣声,听见爹咬牙的低咒,还有弟弟与大夫对话的声音。
身体变得好沉,胸口像压了颗大石头。他会死吗?死了,那个傻姑娘会哭得很惨吧。
他怎么会一辈子只当她是个煮食的厨娘?他怎么会!她是他碰过最美的际遇,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最想见的人。
如果有人将他带出黑暗,那个人非她莫属,她是替他擦亮头上星光的女人啊?若他要死了,最不舍的就是她。
幽暗的寝房里,各种不同的药味环绕其中,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有时他时冷时热的大掌会被一只布满茧子的小手紧紧握住。
他记得这双手,只有她拥有这么一双温柔却又有力的小手。
拚尽所有意志力,霍炎庭也没能打开眼睛看看他想念的人,绵软的双臂甚至没有力气去回握那双有些冰冷的小手。
他想跟她说对不起送你走,只因为太爱你。对不起,你不知道你爱上的男人有多无能和丑陋。
在心里他对水芙蓉说了许多许多对不起,还说了许多他清醒时不曾说过的话语,可当他睁开眼睛,有力气坐起身来时,屋里只有大夫、母亲和弟弟。
被那双小手握住的手心空空的。
“醒了,饿吗?箭已经取出来了,伤口的毒也被你弟弟逼了出来,只要好生调养,很快就会复原。”田春光
坐到床扇边,慈祥的笑着,满眼忧虑。
“娘,不用担心我,儿子自幼练武,还不至于因这点小伤小毒就死掉。”霍炎庭脸色苍白地道。
“喝口鸡汤吧,多日未进食,补补身子。”田春光红着眼眶端来汤碗。
那碗清香扑鼻、已拂去鸡油的汤,不知配了些什么独特的材料,尝起来清甜可口,霍炎庭盯着那碗汤很久,它有水英蓉特有的风格。
“怎么了?”
“熬汤的人呢?”
“唉,那个厨娘很傻,每天都守在门外,细心做出养身的补汤和各类适合病人的食物,只想着有人醒来就能有东西下肚,调养身体,可这病人不是说醒就能醒的呀,她每天三顿做出来的东西都白做了,那个病人老不醒,真是急死人,也劳烦这个傻厨娘第二天又要重新做一遍,可她却不厌其烦,就连这汤也是熬出来的第六锅了。你多喝点,别让她白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