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丝火光已经被遮断,想来他现在已经变成沙丁鱼罐头,封得结结实实了。
他自我解嘲的低笑起来。
一阵刻痛突然攫住他的心脏,他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谁能料想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如此厉害?
说来也好笑,那帮人绵延千年的纠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偏偏唯一死的人是他——或者再加上姓郑的,不过谁也无法确定——总之,老天实在太亏待好人了,待会儿见到上帝,他铁定会向他郑重抗议!
他垂下眼睫毛,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千斤重的石块。啊,好累……原来连呼吸都可以变成如此累人的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山洞里好黑,黑得如此抚慰……
瑶光她们,安全了吧?
他揪紧的心脏渐渐放松。许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了,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飞了起来……
“德睿?”
几颗碎石骨碌碌滚下地面来,而后,一道他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天籁之音,柔柔的响起。
德睿用尽全身的力量瞠开眼睑。
一张绝美的容颜,在火光掩映中,浅浅带笑,眼波融和成缠绵。
两人默默对视着。
瑶光先拂去身上的灰尘,再把从外面墙上取来的火把插在土堆里,并坐在他的身侧。
两人仍旧一言不发。她抬起他的臂,偎进他怀里。他鼻间闻着她的香气,两个人都心满意足。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我选可可。我和你同死!
分针、秒针跑掉多少格,没有人去数,也没有人在意,只要他身旁有她,她身旁有他,一刻与一年,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俩,生已同衾,死也同穴。这一生,不枉了。
火把吐出最后几缕光线,终于熄灭。
四周全然安静下来,不再有崩垮的噪音,想来能坍塌的地方都埋实了。
“冷吗?”他的语音很微弱,但四周宁静,听起来还算清楚。
“有一点。”他的体温似乎比她还低呢!瑶光更偎紧他。
“你到底嫁不嫁给我?”德睿气若游丝,不过还是有力气恫喝她。
既然你不爱“辛瑶光”,把她送给我吧!让我来爱她,连你的份一起爱进去。
“好。”她柔顺得像只猫咪。
黑暗中,又是一阵和煦的静谧。
“你累不累?”他粗哑的声量几近耳语。
“有一点。”已经累了好久好久,感觉像几百年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他闭上眼睛。
“好。”她也疲惫的合眼。
休息一下吧……
风声终于止息,这一次,不会再有梦魇。
尾声
纽约市立医院头等病房
“瑶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醒来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也就罢了,旁边居然还倒了一堆伤兵。后来我问清楚,你和二哥居然留在山洞里,我吓死了,说什么也要把你们挖出来!”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响遍整条回廊。“还有还有,我一看到那个……”
德睿呻吟一声,努力挣扎了几分钟,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吵醒了。
“二哥?二哥,你醒了!”砰通砰通的脚步声奔到房门口,又是一阵元气十足的大嗓门,“医生,护士小姐,快过来,我二哥醒了!”
这小妮子不知道病房里有个叫“唤人铃”的东西吗?
德睿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比没受伤前更无力。
一只暖暖的小手从被单下伸过来,他满足的吁了口气,偏眸就是那张灵秀无双的脸庞。
他回捏了捏她的手,还不过瘾,索性举到唇边,虚弱的吻了一下。
“二哥,你够了吧?一睁眼就忙着吃人家豆腐。”
德睿瘫在病床上,全身乏力的抱怨:“可可,我已经十年不曾睡觉睡到自然醒,为什么你连我躲进医院里都不放过我?”
“喂,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可可立刻拉长晚娘脸。“若不是我拜托‘南’及时调怪手来,把山洞挖开,把你们两个拖出来,你现在已经躺在一块方方的石头下,睡觉睡到不会醒了!”
听听她这话!德睿登时啼笑皆非。而且,调怪手来的主角是南,她所为者,顶多一个“拜托”而已。
“你说对了一件事:‘我’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不可取,所以‘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万万不能学我,还不快削颗苹果来?”尽管中气不足,他教训起妹妹来,仍然很有架式。
瑶光又被兄妹俩夹在中间,只能头痛的揉着额角。
德睿仿佛临时想起什么,改口交代妹妹:“慢着,苹果先别削了,去找一位神父来。”
“呸呸呸,你触霉头啊?”可可大叫。“‘时候’未到就急着叫神父!你不想活了,人家我们瑶光可还长命得很。”
找神父做什么?瑶光也露出不解的神色。
“总之,你找个神父来就对了。”他想了想,又加一句,“顺便找两位证人来。”
这下瑶光懂了?她又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用力把手抽回来,不再搭理他。
“又有神父、又有证人的,你想干嘛?结婚吗?”可可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答对了!”德睿满意的点点头,缺乏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要结婚?现在?”可可惊奇的眼光轮流落在两位病号上。
十天前,他们两人被拖出山洞时,因为缺氧,还气息奄奄呢!
官方及南的人手在山洞里搜寻的结果,陆续挖出数具不明人士的尸体,其中有几具的脸孔因为山岩压挤,已经无法辨认出身份。但,郑买嗣的尸身并不在其中。
他是逃掉了?或者掩埋在无法开挖的更深处?这个答案,除了郑买嗣本人,没有人知晓。
而这十天之间,瑶光本来就没有大伤,恢复情形自然较为迅速。反而是她二哥,内伤之沉重让医生也傻了眼,足足急救了四个多小时,几度还险些宣告放弃,最后勉强把一口气钓了回来。这段期间,他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间只清醒过几次,怎料转眼间又生龙活虎,还能结婚哩!
“就是现在。”德睿很笃定。
“有这么急吗?”
“就有这么急。”德睿又点头。
做二哥的终究还是有点余威,可可搔了搔满头乱发,乖乖跑出去找神父了。
“你精神才刚恢复,就疯疯癫癫的!”瑶光反手捶了他肚皮一记,果然又变回以前冷眉冷眼的模样。
他顺势又握住她,笑吟吟的不放手。
在其他病房里,即使是两人同房,床与床之间好歹也会隔个柜子、椅子的,唯有他,坚持和瑶光并床而睡,中间不准有任何阻隔。
医院拗不过这位金主,只好照办,谁知他得寸进尺,竟然还要求把两床单人被,换成一床双人被即可。
负责照顾两人的护士终于变脸了,酷酷的回答:“医院既然没有双人病床,当然也不会准备双人床单。”
但,意志坚定的德睿若会因如此微不足道的挫折而放弃,他也就不是他了。
隔天,他和瑶光果然就覆盖在同一床被单下——这是他亲爱的妹子受不过胁迫,从家中的大床替他搬来的。
“是你自己答应要嫁给我的,别想反悔。”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趁现在两人卧病在床,她想跑也跑不掉,赶快把手续办一办比较保险。
瑶光又别开脸,不说话了,只有红通通的耳朵泄了底。
他低笑一声,凑上前,浅浅印上她的香肩。
“这里是医院,你别乱来!”瑶光像触了电似的,低斥他。
唉,果然脱离险境后,她又害羞起来,变回以前那个拘谨有礼的瑶光了。
没关系,他的过墙招式很多,难不倒他。
“我忽然想到,我好像从来没有依循传统,好好的追求你?”他深思道。
“你又想做什么了?”瑶光立刻提高警觉。她什么都不怕,就怕他的一肚子坏水。
“像写情诗啦、看电影啦、雨中漫步、唱情歌……”他眼睛一亮。“好主意?我们俩现在的德行,既无法坐起来写情诗,溜出去看电影,在雨中漫步,那么只剩下唱情歌了。”
瑶光一脸惊恐。唱歌?他?只要想起他偶尔在浴室中高歌的破锣嗓子,她就想掩耳奔逃!
“不必了,不必了,你有这个心意,我已经很感激了?”她忙不迭摇头。
“没关系,听听看嘛!为了你,我还特地去练了一首中文情歌。”
“不要!真的,我心领了!”
“你听仔细啰!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德睿!”